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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汉长叹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是应该跟他见上一面,不然的话,这些个中蹊跷,单是自己琢磨却是很难能琢磨清楚的。”

刘进道:“是啊,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回答我说,等见到了你,自然会坦诚相告。”

话说到这儿,刘进耿汉二人的心思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对刘进来说,他找不出怀疑罗猎动机的理由。曹滨应该是了解耿汉的,应该知道,即便擒获了耿汉,也难以得到那枚玉玺,唯一的机会便是罗猎提醒的那个破绽,待他们的货船航行在大海深处的时候,调动联邦军队的军舰追上去,一了百了。但这唯一的破绽却被罗猎主动提及出来,这只能说明那罗猎跟曹滨并非一心。而罗猎说了,他是有办法化解了这个破绽的,因此,刘进以为,只要耿汉能答应了罗猎提出的条件,那么,此计划最终的胜利还是属于他们。

但耿汉却不是这般认为。相比刘进,耿汉的思维更加缜密,也更多疑,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有两个疑问,一是那安良堂内部究竟是怎么了?以至于吕尧跟曹滨反目成仇,且罗猎也显露出跟曹滨有了二心。二便是那个破绽分明无解,罗猎却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掉,此种说法究竟为真还是骗招?这两个疑问使得耿汉的心中冷凉如冰,他已然生出了失败的预感,若不是局面至今仍处在可控且安全的状态,他或许已经做出了彻底放弃的决定来。

想到了眼下的局面,耿汉稍有欣慰,吕尧也好,罗猎也罢,不管他们是真是假,亦不管他们究竟是何目的,但眼下,此二人却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上。而且,刘进手下的这一支弟兄队伍,早年都经过耿汉的亲自调教,在跟踪与反跟踪方面上绝对经得起考验,即便是曹滨有意做局,他们也能摆脱了安良堂的跟踪监视。

“稍安勿躁,待吕尧那边安排妥当传来信息之后,咱们再去见见那罗猎也不迟。”耿汉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跟罗猎见上一面。

对耿汉刘进来说,吕尧不过是他们在跟曹滨对弈的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虽然很重要,但发挥过作用之后,便俨然成为了一颗废子,至于刘进当初跟他见面时所说到了大清朝仍旧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的话语,那不过是一种谈判技巧而已。

只是,这个棋子虽然成了废子,但尚未成为弃子,不管真假,此刻将其控制起来,切断他与曹滨董彪之间的联系,对自己这一方只有好处而无弊端。等了约莫有多半个小时,海岸线的方向终于驶过来了一条小船,驾船的那位,正是假扮成邮差给吕尧传递过信号的那位弟兄,那弟兄带来的是不出意料的好消息,耿汉听完了汇报,沉吟片刻,令道:“是时候去跟罗猎见面了!老刘同我一起前去,你二人将船驶回去,然后在山里等着我!”

耿汉刘进登船之时,罗猎在船舱中依旧酣睡。

“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耿汉没着急叫醒罗猎,而是耐心地坐了下来,询问起罗猎上了船之后的表现。

船上弟兄应道:“这小子晕船,呕吐了好几回,才消停了没多久。”

“晕船?”耿汉不由地向海面上张望了两眼,道:“这海面风平浪静,呆在船上跟呆在陆地上没什么两样,怎么会晕船的呢?”

船上弟兄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咱们没走直线,在海面上兜了几个弯子。”那弟兄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出了一个S形状来。“船开的又有些快,别说他了,就连我自个也觉得有些晕呢。”

耿汉点了点头,道:“你们做的对,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

船上弟兄得到了耿汉的表扬,很是兴奋,殷勤问道:“老大,要不要把那小子叫起来回答你的问话?”

耿汉点上了一支香烟,抽了一口,喷着烟回道:“让他睡一会吧,你们尽量将船行驶的稳当些,人若是休息不好,就会影响情绪,情绪低落,便会影响交谈。咱们有的是时间,等得起他。”

这一等,便是两个多小时,直到过了午时,那罗猎才从酣睡中醒来。

睡了那么久,罗猎的面色看上去仍旧很不好看,精神头也颇有些萎靡不振,船上弟兄将他请到了甲板上,那罗猎见到了耿汉刘进二人,也只是懒懒的打了声招呼:“我们见过面,我认得你,你就是耿汉。”

耿汉让船上兄弟为罗猎安排了椅子坐了下来,并仔细地打量了罗猎一番,笑道:“没错,我们是见过面,你的飞刀使得不错,快赶上你师父老鬼了。”

罗猎冷哼了一声,道:“他也是你的师父!”

耿汉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倒是想叫他一声师父,只可惜,他老人家看不上我,一点情面不留便将我逐出了师门。”

罗猎嘲讽道:“那能怪谁?师父他最痛恨的便是朝廷鹰犬,而你,却是内机局的骨干,师父仅仅是将你逐出师门已经是很讲情面了,若是换做了我,废了你的一身武功可能只是起步。”

耿汉笑道:“他老人家倒是想杀了我呢,可我跑得比他快,他追不上我,便只能以逐出师门这种不痛不痒的惩处方式来糊弄一下江湖了。”

罗猎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跟你这种人也讲不出什么道理来,说多了反倒伤了和气,最终落下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可就不好看了。耿汉,你手下应该跟你汇报过了吧,对那个破绽,你可想出了应对策略?”

耿汉面带微笑,点上了一支香烟,慢悠悠美滋滋抽上了两口,这才道:“我若是想出了应对策略,那还需要来见你么?说吧,你想要什么样条件才愿意告诉我你的答案。”

罗猎呵呵笑了几声,道:“耿汉,你很聪明,可我也不傻。这种对你而言绝对无解的破绽要想化解开,必然得找到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而我罗猎落在了你们的手上,却绝非是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最多只能换来你们顺利地将货物装上轮船,却绝无可能逃脱掉联邦军队军舰的追击。所以,一旦我说出答案来,我罗猎的价值便会迅速归零,到时候,你只需要捅上我几刀,然后将我丢进大海中去便是万事大吉大功告成,哪里还用得着顾忌我开出的价码呢?”

罗猎的这些话,句句在理,耿汉听了,也是不得不信。

对曹滨来说,罗猎的性命确实重要,拿来交换那批货物应该不存在问题,但若是想得到曹滨不动用联邦军舰的承诺却是极为苍白,即便那曹滨承诺了,谁也不敢相信。耿汉曾经想过,将罗猎留在货船上,以此要挟曹滨不可轻举妄动,但再往深处想,曹滨绝不是一个为了兄弟性命而愿意抛弃大义之人,甚至,为了他心中的大义,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敢于牺牲。因而,若是以罗猎最终终极要挟筹码的话,恐怕连将货物装上轮船的目标都难以达到。

那么,就必须得找到曹滨更大的软肋!

面前的罗猎很显然是个聪明人,又在安良堂中以接班人的身份厮混了八个多月,对曹滨对董彪理应是无比熟悉,他能理解并掌握了曹滨的最大软肋,应该属于情理之中。

“那要怎样你才肯说出你的条件?”耿汉不自觉地做出了妥协,后退了一步。

就像是徒手搏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搏击技巧都是徒劳,而在谈判中,比拼的核心则是心态,心态上输给了对手,那么任由谈判技巧多么精妙,也难逃被被对手牵着鼻子走的下场。耿汉不自觉地做出了妥协,也就意味着他在心态上已经输给了罗猎,那么,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势必会被罗猎所主导。

而罗猎占据了主导地位后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呵呵一笑,说了一句令耿汉,包括身旁的刘进同时大跌眼镜的话来:“我饿了,我想先吃点东西,我这个人嘴很叼,不合口的饭菜宁愿饿死也不会动一筷子。”

船上是备有食物的,但对面的罗猎却已然把话说死了,不可口的饭菜他绝对不吃,拿出船上储备的食物来招待他必然是碰壁的结果。耿汉愣过之后,思忖了片刻,向船上弟兄喝令道:“船转舵,驶回港口。”

就在这艘船缓缓调转方向的时候,一名乞丐牵着一条猎狗出现在了那艘船长期停泊的码头附近。乞丐蓬头垢面,依然看不出是洋人还是华人,倒是那条狗,身上虽然脏不拉稀的,但举止之间却始终透露着只有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才具备的高贵气质。

一人一犬在码头附近转悠了一圈,既没有讨到钱,也没有要到食物,那乞丐显得很失望,唉声叹气地牵着那条牧羊犬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码头。

再过了片刻,一个洋人模样的鱼贩子带了几名华人苦力挑着筐来到了码头,四处询问是否有渔船归来能让他们收购一些海产。巧的是,刚好有一艘渔船靠上了码头,那名鱼贩子立刻带着人围了上去,一番讨价还价后,那鱼贩子将渔船上的海产品全都包了圆。可能是价格上讨到了便宜,也可能是买到了不易买到的海产,那名鱼贩子在离开的时候,笑容很是灿烂。

渔港虽不大,可以泊船的码头也就那么三五个,但每天前来收货的鱼贩子可是不少,有熟悉的人们,也有陌生的面孔,像刚才那个洋人鱼贩子,实在是稀松平常。至于那名牵着狗的乞丐,更是不惹眼,除非是刮风下雨,否则一天下来,至少也能遇上七个八个的。

从第二个码头走上来,路口处开着一家中餐馆,说是饭馆,其实也就是一间平房当做厨房,再搭了两个竹棚摆放了四张桌台。这家馆子的条件虽然简陋,但掌勺的师傅却是厨艺精湛,不管是什么鱼还是别的什么海产,只要是交给了他,不多一会便可以摆弄出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来。这家馆子开了没多久,但掌勺师傅的精湛厨艺却已经传遍了当地,因而生意还算不错。奇怪的是,不管有多忙,馆子里却只有两人打理,一个做菜,另一个跑堂。

跑堂的是一个年轻后生,说着一口生硬的英语,中午食客较多,这后生忙里忙外忙了个不可开交,因而,当那名牵着狗的乞丐前来讨吃的时候,那后生没好气地赶走了乞丐,差一点就动了拳脚。待那鱼贩子到来之时,那后生也只是愣了几秒钟,打量了几眼那个鱼贩子以及身后跟着的苦力,便该忙什么去忙什么了。

午时已过,馆子里的食客少了许多,掌勺师傅终于得到了些许空闲,从厨房中走出,来到了竹棚下。跑堂的后生立刻迎了过去,先递上了一根洋烟,然后划着了火柴。掌勺师傅刚点上了烟,就听到海面处传来两短一长三声汽笛声。

掌勺师傅和跑堂后生听到了汽笛声,脸上神情同时一凛,掌勺师傅赶紧猛抽了几口,将剩下的半截香烟丢在了地上,转身钻回了厨房。那跑堂后生紧跟其后,也钻进了厨房之中。

再过了一刻钟,耿汉罗猎他们乘坐的那艘铁驳渔船靠上了码头,而这边小馆子中,掌勺师傅也摆弄出了四道精美菜肴,跑堂后生用食盒装好了,一路小跑,下到了码头,并亲自送上了铁驳船。船上弟兄早已在甲板上摆好了一张圆桌,跑堂后生一言不发,手脚麻利地将四道菜摆在了桌面上,并从食盒的最底层拿出了几只热腾腾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