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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个过程中,骄命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一刻不停地思考——

【他心通】的认知,为何频频出错呢?

如阮泅一般,项北也欺骗了他自己?将真正的战术藏在虚假的战术下?

绝无可能。

那一战之后,在等待项北行踪的时间里,她已经专门做了修补,提升了对于“自我欺骗”的堪破能力。

若是重来一次,阮泅绝无可能完成欺诈。

在这种自我欺骗的意识游戏里,项北总不可能比阮泅还强。

笃笃笃笃笃!

这样的思考和注视,在项北接连几记斩刀,斩碎了她的眼珠之后结束。

“呼呼……呼!”

项北双手撑地,毫无形象地躺在了地上,躺在新鲜的肉泥堆里。和着沙与雪,实在是污腻不堪。

可是他怎样都顾不得了。

交战的过程虽然短暂,已是他平生最为艰难的挑战。所幸……

“啪!啪!啪!”

不紧不慢的掌声响起来。

未歇的风雪中,真妖狸飞云的身体,又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走到刀戟交错的地方,将自己的寒江雪捡了起来。又一手握住了盖世戟,强行镇压了戟灵的抗拒,便随手往前一扔——

“接着!”

便用真妖狸飞云的这具身体,露出了属于骄命的血腥的笑容:“再来。”

上一刻已经瘫软在地的项北,下一刻便跃身而起,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战戟。

本来近乎干涸的身体,又再次奔流血液,沸腾鬼气。

他侧耳倾听,静静地感受着对手,没有说话。

“好奇这是为什么吗?”骄命随手抖了一个刀花:“不如我们交换答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破解的【他心通】。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没有死。”

回应她的,是盖世戟寒亮的尖锋。

项北仿佛不知疲倦的铁人,在钢铁意志的驱动下,一次又一次地冲锋。永远的全力以赴,永远的锋芒不减。

骄命的核心神通是【命取】,效果很简单——“掠夺神通”。

只要满足命运所予的条件,就能在命运的长河之中,与之交汇,掠夺目标所怀的神通。

她凭此取得了【破法青刃】、【他心通】,以及【适履】。

相较于名声极大的【他心通】,【适履】神通非常少见,就连《朝苍梧》上都不曾见载。

它能够被骄命保留下来,定为“自命天府”的核心神通之一,也作为绝巅时的大道,自有其非凡之处——

“削足适履,本末未必也。”

在对敌之时,它可以在诸多可能中,演化出一个对于对手有针对性的神通!当然它的前提是“知见”,不能无知而成。倘若哪一次有非常好用的神通,它也可以遵从主掌者的心意,沿用上一次战斗的演化神通,不做新的演变。

就像这次夺法之战,她针对项北元神强度,演化了能够冻结元神、迟滞神识的【极霜】神通。

除此四门之外,还有一个是她生来不改的神通,其名【三生】。

“缘尽何用孟婆水,不眠枕上已三生”。

具体到这门神通的效果,就当下所取用的真妖狸飞云的身体来说——

“洞真计时以刻”。

要同时杀死上一刻,这一刻,下一刻的她,才能够真正杀死她。

“这一刻”的狸飞云已经被项北杀死,“上一刻”的狸飞云,从三生道途中走来。

迎着项北的暴烈攻势,骄命提刀而进:“无妨,我会自己寻找答案。”

她当然不会将【他心通】弃之不用,她仍然会捕捉项北的心念,但并不将这种认知,加入战斗决策。而只作为高上的视角,仔细审视这个名为“项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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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关刀对戟,雪锋裂沙。

两位体现洞真修为的厮杀者,在不断地碰撞之中,席卷成烈煌沙漠上肆虐的两道龙卷。

三合之后,骄命就找到了答案。

“有意思!!”

骄命提刀前斩,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你的灵魂里有两个意志。”

“这太有趣!”

此前她也在知见障中,“死过”一次之后,她的视角更为冷峻,也更清晰地看出问题来——

原来她是同时在跟两个人战斗,在战斗的过程里,两个人的战斗意志不断切换。

她刚刚捕捉到前一个人的战术想法,后一个人替换上来,又改弦更张。甚至把前一个战术想法作为陷阱,做二次针对。

这才是项北戴上始青鬼面,真正想要遮掩的事情。

所以她才如此的措手不及,接连因“预判”而踩进陷坑。以至在这场战斗中,战死“一刻身”。

“你很敏锐。短短三合,就能直指真相。战斗才情,令人感叹。”

项北以戟迎刀,仍如最初那般,不肯退让:“但有的人只要交手一合,就能找到答案。”

“你跟他们之间,还隔着天骄的天堑。”

“怎么敢……以‘骄命’为名?!”

盖世戟带着一座巨鼎的虚影砸落下来!项北的力量在生死厮杀中又有突破。

轰隆声响中,骄命只是带笑:“你竟也猜到我。”

明确了战斗真相,摒弃了【他心通】的反向干扰,这场厮杀又回到她擅长的领域。

虽则项北两心相替,变幻无穷。

终究骄命此身,占据绝对优势,只要稳扎稳打,就没有输的可能。

“当今天下,能让我感到压力的有,能让我感到恐惧的不多。诸天真君尽皆有名有姓,能舍得下脸来挑战真人的,想来没有几个。”

项北横戟在身前,恰被一刀斩退,双脚在雪地犁出深壑:“我随便猜一猜。”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他和寄居体内的“前辈”,交替着接掌这具吞贼霸体来战斗。

每一个战斗意志替上来的时候,都是瞬间将其对于战斗的思考倾泻而出,根本不留反应空间。

骄命就算已经斩破了鬼面遮掩,念动之间即获悉他们藏在复杂迷障下的想法,也来不及做出针对性布置。

可对手实在太强。

下过棋的人都知道,两个人一人一手地落子,反是大不如一个人统筹全局的思考。这中间的差距,甚至可以拉出四五个段位来。

饶是他和前辈有这么多年培养的默契,几乎能够完全洞彻对方的布局,并加以配合,也只能延缓败势,而无法挽救败局。

但只要盖世戟还握在掌中,他便相信自己还有战斗的责任。

“我降格来与你做同境的挑战,借身之时,狸飞云若死,我也死。没有什么舍不舍脸,我已尽量予你公平,给你机会展现。”

骄命非常的平静:“你猜得很准,那么我也猜一猜……住在你体内的另一个意志,究竟是谁呢?”

“他必然拥有绝巅的眼界,不然不能同我争锋。”

“他必然对楚国有深刻的了解,不然不能在你身体里潜藏这么多年……”

说是猜,仍是凭借【他心通】。

用言语触动对手的念头,【他心通】自然就能捕获足够的信息。

这一刻她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即便是借用狸飞云的身体,这苍白而有些僵硬的脸,也体现出了丰富的表情——

“重黎平章!”

当年熊义祯建立楚国,扫平诸蛮。

其中诸蛮之首,就是重黎氏族,号称是从恶鬼之地走出来,族地为“鬼山”,所以又称“鬼山蛮”。

而重黎氏族的最后一位领袖,据说是被楚太祖熊义祯亲手搏杀的“大蛮”,他的名字……就叫做重黎平章!

熊义祯杀死重黎平章后,“杀其王族,夷其祖灵,尽收其族。而后焚文改字,织甲佩兵,乃为一旅,遂成‘鬼山军’。”(见载于《楚书》)

当年重黎平章也是有着建立蛮国的野望,“聚众百万,雄踞群山,诸蛮拜服,虎豹为驱。登高北视,自号南君。”(见载于《平蛮志》)

这样的一个枭雄人物,跟楚国有着深仇大恨。灭族之仇,绝道之恨。

他潜藏在楚国一个贵族少年的体内,必然是有着覆国的阴谋!

如今他却与项北抵魂而战,共克生死之艰。

“精彩,精彩!”

项北张开嘴,却发出粗犷的笑声:“人族知我者都已鲜见!想不到你一位海族的皇主,竟然能够记得我。捕捉到我的名字,就对我有清晰的认知。我这一生虽然失败,放之于历史,也算浓墨重彩!”

“熊义祯正是在平蛮的过程里,练成【炎凤】之军,仗此争锋天下。今合项北之身,引炎凤偏师远征,岂非莫大讽刺!”

骄命在这一刻看到了更清晰的机会——项北可以作为一支回刺楚国中军的枪!

之后诸蛮反叛,楚国内战,都是太清晰的事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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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运作得当,重黎平章这份残魂,可以发挥的作用难以估量。

“重黎平章!”

“这么多年你都不敢告诉项北你的身份,因为你知道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迎来最残酷的镇压。你与楚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生难两立,死必挫骨。”

“今日项北已经知道你是谁,你不能再蒙起眼睛,装作一切都看不见。他是个瞎子,你不是!”

骄命暂缓了攻势,给对方一定的思考空间:“既知我名,当知我尊。我以东海嗣君之名,允诺你复国鬼山,重建重黎氏族。翌日光复现世,论功裂土,阁下未尝不可以划南岭自治。如此,也算了却一生遗憾!”

知其心者奉其珍。

在争夺人心的战场上,【他心通】实在是太妙的神通。

可惜项北立时就主掌了身体,让重黎平章的意念,不再为骄命所见。

而这也导致另外一个结果——

寒江雪之锋,项北不能再当!

正是凭借和重黎平章的默契配合,他才得以对抗骄命的【他心通】,在骄命的攻势下坚持这么久。

随着骄命叫破重黎平章的名字,这场本就差距明显的厮杀,天平终于无可避免地倾倒。

哪怕骄命已经收力,他也频频被斩翻在地。

可是他也一次次地站起来。

几番力竭,频频败局。

饶是他心如钢铁,亦不免自觉锈蚀,意疲心牢。

就到……这里了吗?

“是的。就到这里了。”骄命现在对重黎平章的兴趣,远高于项北,因而耐心也削减许多:“把重黎平章放出来,我可以留你性命,让你见证楚国历史改写的关键篇章。”

可惜项北已经完全听不到骄命在说什么。

或者说,骄命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耳边,但都在耳边流走。

在这样的时刻里,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他只记得那个伟岸的身影。

那个人对他说——

“项氏门第,其兴于我,其成于你。”

骄命的【他心通】,反反复复捕捉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向也称名天骄的项北,在无可挽救的败局下,可怜到一再地用这样一句话自我催眠,以此获得继续战斗的力气。

她终究开始感到无趣。

若不是想要完整保留这具身体,交给重黎平章,此时战斗已经结束!

但饶是有这番顾忌,她也一刀一刀,如雕花般雕刻最后的结局——刀锋一层层削剥的,正是项北的意志。

这是个精细的活计,她稳住了这杆名刀。

于项北这是灵魂凌迟之痛!

他挥舞着盖世戟,尚还保留了章法,可是很多动作都已经变形,瞧着错漏百出。

真是个坚硬的人。骄命心想。但也仅止于此。

这时风雪微滞,远远有异动靠近。她以刀压戟,挑眉远视——

那是一杆大旗,旗面飘扬在风雪中。

一人,一马,一杆旗。

就这样纵马驰骋,向此处冲锋,

那掩旗的大雪被甩开,旗面的绣字才清晰可见。

上书,车骑将军项!

掌旗者……

韩厘。

河谷之战的罪将……韩阙之子!

当初的韩阙正是河谷战场上的楚军右翼统帅,其贪功冒进,擅猎秦旗,反被秦军击溃。而后又在秦将疾如流火的进攻下进退失据,当场崩盘,从而引发全军大溃。

其人也是项北所说的那种“仅以身免”的将军。右翼覆军,而他弃甲逃脱。

虽然战后去了妖界赎罪,发誓永狩妖土。楚人忆及河谷,仍不免一次次将他摆上茶台。

“韩厘!”

项北从那咬牙忘我的状态中惊醒,已知来者的身份。

“你是我亲卫营统领,我已命你全营回撤——你敢抗命!”

最后四字,他已声色俱厉。

韩厘此行,毫无意义。

他的修为……只是神临。

很艰难才走到神临。

此等修为,在小国已是国柱,在天骄云集的楚国,只能说“可堪一任”,可生于韩氏败将之家,想要洗刷家族耻辱……却太不够看!

而这修为,已是他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许多次舍生忘死,才得以成就。

其是大楚好男儿,没必要浪费在这里!

韩厘一手举旗,一手执缰,向此处驰行。

“昔者河谷败,韩氏凋。我父裸身入妖界,诸贤避我如粪土!”

“本已自绝于楚,洗剑而待刎颈。”

“是项将军!”

他将手中的车骑将军旗高举,让项北的将军名号,在烈煌沙漠飘扬。

“项将军不以韩氏怯懦,仍然引为亲信,付以重任,乃有今日之韩厘。”

他将大旗压下来,便以此作为骑枪,向着那处他根本看不明白的战场冲锋。

“韩厘今以死报。”

“是我父报项龙骧元帅,我韩厘报项北也!”

漫天风雪白茫茫,楚旗似火,赤马如炬。

刷!

一抹刀光掠过,韩厘连人带马带旗,俱都裂分。

一霎混于黄沙,被风雪推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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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使着狸飞云的妖身,骄命面无表情。她只是在从容不迫的对项北灵魂的削割中,抽空斩了一刀……顺便的事情。

人族多壮士。但在生存环境极端恶劣的沧海,这样的牺牲每天都有发生。

“啊!啊!!”

项北发出怒兽的吼。

但骄命的刀,是何等坚固的笼。

一次次的碰撞,换来的只是鲜血纷飞,道身见裂。

“这具身体不止属于你,爱惜着用——”骄命说着,又挑眉。

辚辚车声,猎猎旗声。

风雪呼啸的远处,有一架战车驶来。

车编百人,独见一身。

站在车上的那个人,手中提刀,身上披甲,赫然正是伍晟!

驾驭这辆炎凤战车,俨似千军万马冲锋。

“项将军!”

他在战车上扬刀,蓄势对骄命:“我思来想去,战场上哪有让主将断后的道理?”

“今为君佐,当死君前。”

“我妄动也,朱虞卿代我!”

轰轰隆隆的一辆战车,轰轰烈烈地向骄命冲来。

而后车架散,人架裂。

只有一抹殷红,在沙雪之地,留痕数点。

无意义,毫无意义的战死。

曾经观河台上留名,现今却无意义的散于风雪之间。

项北欲断后以全军,可是他想要保护的人,却先为他而死。

他不畏惧任何一场战斗,但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

“骄命!骄命!”

他嘶声而吼。

“听到了,听到了。”骄命波澜不惊。

削割这个坚硬的灵魂,既是为重黎平章腾出身体,也是等待【破法青刃】最完满的状态。

她又拧眉:“没完了吗?”

轰隆隆隆!

这次真个是千军万马。

数十辆战车,几千匹策马,在一望无际的烈煌平原铺开,席卷了风雪。

“朱虞卿你罪当其死!”

项北遍身尽血,已经是一个血红的人形,还在与骄命的刀锋对抗,却在对抗中怒吼悲鸣:“你违抗军令,轻率丧师。对不起楚国,死后无得受祭!”

章华台枢官朱虞卿,在当先一架战车上昂身而立,掌分风雪。

猎猎衣袍作鼓响。

“朱虞卿才浅德薄,死后无须受祭。但是将军——楚国需要一个活着的项北,而非一张空设的灵位。”

“我问众将士……是要抗命随我救将军,还是遵从军令,回撤后营。”

“从我者,八千人。”

他抬起眼睛:“回军者是优秀的楚卒,从我者是我大楚好男儿!”

八十辆炎凤战车和两千匹策马所结成的军阵,在飞沙走石又飘雪的烈煌沙漠,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向骄命扑落!

? ?这本书正在完结的过程里。

? 大大小小的坑,我要一个个填过去。书里很多的角色,最后总归要有个交代。

? 同时不是所有的交代,都要由主角来完成。他也不可能强行关联每一条线。

? 我想这些“交代”,才是对读者负责。

? 周五见。

? ——

? 感谢书友“dhghjgghh”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953盟!

? 感谢书友“大风吹什么”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954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