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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在数百素衣宫娥以及内命妇的陪同下,希锦为老官家烧倒头纸钱,烧那二人抬马拉轿车,之后在导引下,过去了那灵柩前,解下发来。

按照大昭礼仪,帝王驾崩,新帝可以柩前即位为帝,不过所有人等,不能戴冠,都要披发。

希锦一袭长发披肩,带领内命妇伏跪在灵柩前,阿畴一身素衣,披发上前即位为帝,希锦被立为后,帝后一起接受了两府宰官的草贺。

之后,便是繁琐而肃穆的国丧,满城百姓皆素服,各寺观敲钟三万杵。

这些事于希锦来说是混乱的,以至于后来她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她只记得那城郊诸寺观的钟声,一下下地响在耳边,让人不得安生。

这让她有些倦怠,又觉身上无力,偏偏心里是雀跃兴奋的,她便浑身不自在起来,以至于晚间时候夜不能寐。

好在这一日,这繁琐的国葬终于结束了,希锦也终于可以喘口气。

这会儿已经入秋,她懒懒地靠在矮榻上,这时候,外面却响起动静,之后便听到宫娥们的跪拜恭迎声。

她知道是阿畴过来的,便要撑着起身。

如今新帝才刚登基,还有许多规矩得慢慢摸透了,现在她也不太适应。

这时,阿畴却已经步入内厅。

希锦看过去,今日的他一袭赭黄大袖襕袍衫,腰佩通犀金玉环带,淡雅华贵。

其实自从阿畴离开去剿灭摩尼教,到老官家驾崩,阿畴登基为帝,希锦一共也就见了阿畴那么几面,全都是文武百官在场时,都是在繁琐的礼仪约束下,夫妻二人几乎都没有机会私底下说话。

如今见他突然过来这边寝宫,倒是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她就要下榻。

阿畴一步上前,抬起手来,轻按住她的肩膀:“不必。”

希锦微咬唇,便也没动。

她仰脸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他,唤道:“阿畴——”

他是帝王至尊了,不过她还是下意识这么唤他。

阿畴听这个,原本有些过于肃严的面庞便柔化了,他的眼神也温和起来。

他低首看着她,抬起手指来,轻抚了她的眉稍道:“累了是吗?”

希锦便感觉到一股龙涎香的气息,这是宫中专用的富贵香。

她摇头,不过很快又点头。

阿畴便坐下来,坐在榻边:“嗯?”

他很有时间,也很有耐心的样子,希锦也就趁势偎依着他:“是有些累,不过也没什么,你今日——”

她想问问他,今天是什么安排。

阿畴意会,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忙,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话,也没时间陪着芒儿,这几天应该能稍微喘口气。如今才登基,朝中内外还有许多事要办,还是会忙一些。”

希锦点头:“我明白。”

这可是当皇帝的郎君了,不能指望他还守着家里那热炕头。

阿畴却环视这寝宫,打量了一番,道:“以后你想住哪里?”

希锦听着,明白他才登基,她是皇后了,后宫许多事也得慢慢捋顺。

当下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想法,其实这处寝宫也还好吧。”

阿畴:“这里不太合适,到底是远了一些,我在紫宸殿上朝,或者御书房批改奏章,要走到这里要很远。”

毕竟这是储君的寝宫,之前老皇帝在,储君的寝宫到底要避锋芒。

希锦其实根本没什么想法,她便好奇:“那里觉得我住哪儿好呢?”

阿畴抿唇笑了下,这让他越发温柔起来:“就住仁明殿吧。”

希锦想了想,她曾经路过那仁明宫,颇为恢弘华美,金钉朱户大门,镌镂了龙凤飞骧,光耀溢目。

当下颔首:“好,那就仁明宫。”

阿畴:“我想着,倒也不必大兴土木,只从内库拨出一些银子来,把仁明殿略做修缮,再改个名字吧。”

希锦:“改什么?”

阿畴:“凤栖宫,如何?”

希锦:“凤栖宫?”

阿畴解释道:“原本想以你的名字来命名,叫锦宫,不过以后宫人都要避你的讳,若叫锦宫,终究不便,便干脆叫凤栖宫吧。”

希锦便觉不错,笑道:“好!”

一时阿畴便又说起那凤栖宫该如何修缮,看希锦喜欢什么样的,希锦兴致勃勃,开始畅想起来。

阿畴看她眉眼间都是神采,道:“刚才看你蔫蔫的,仿佛怎么了,如今精神头倒是起来了。”

这么说了一番话,之前那些说不出的生疏感已经远去了。

希锦便毫不客气地揽住他颈子,笑着撒娇道:“刚才累了,你回来,我便不觉得累了。”

阿畴声音便格外温和:“这几日辛苦你了。”

这其中繁琐忙碌,自不必言。

希锦听着,顿了顿,才道:“其实也还好,只是——”

阿畴:“嗯?”

希锦想想自己那些日子的担惊受怕,想想那其中的忐忑不安,突然觉得委屈。

其实已经当了皇后,都已经欣喜若狂了,什么都可以弥补过来了,过去那点事根本没什么。

但是在阿畴面前,想起自己的揪心,她便突然委屈得不行了。

她唇儿竟无法控制地扁起来,眼泪也险些落下。

她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哭:“你出门在外,我都吓死了,后来,后来,突然进宫,我也害怕!”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阿畴已经抬手一拉,直接把她抱在了怀中。

希锦趴在他怀中,哇哇哇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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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许久,希锦才慢慢地停止了哭泣,不过依然是啜泣的。

她抽抽噎噎地说话:“都要吓死了……”

那么委屈的声调,还有那哭红的眼睛,任凭谁看了不心疼?

阿畴搂着她,轻轻拍哄着:“没事,都过去了。”

希锦其实也觉得都过去了,犯不着再哭了,但她还是娇娇地哼了一声。

这是抗议,是宣示她在阿畴这里的地位,是要求被哄着。

阿畴俯首,用自己的鼻梁轻贴上她那哭红的鼻尖,道:“不哭了不哭了,以后便是皇后了,希锦要母仪天下的。”

母仪天下……

这句话顿时让希锦心底压抑着的喜欢释放出来。

她欢天喜地啊,兴奋异常啊,她是皇后了啊!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母仪天下的荣光,便差点被母仪天下的繁琐礼仪给压垮,现在一切过去了,她可以尽情享受了!

她那尚且含着泪的眼睛便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她笑着看他:“嗯,当皇后了呢。”

皇后啊!

这不是什么诰命夫人,不是什么安人,这是皇后,天底下独一份的皇后!

她喜欢得简直要哭了:“我竟然当了皇后,真的当了皇后,我,我——”

这欢喜在心里压抑了太久,拚命忍着,不敢喜形于色,现在在阿畴面前,终于可以尽情宣泄品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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