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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青崖便伸手想去取信,洛婉清见状,眼皮不受控一跳,好在谢恒动作更快,抬手将追思往怀中一抱,淡道:“那把文书递上来吧。”

听到这话,青崖便起身来向洛婉清拿文书,洛婉清跪在地上,将文书恭敬呈上,看着谢恒平静取下追思脚上的纸条,仿佛是看极其重要的信件,认认真真看了一眼后,当着洛婉清的面,将纸条塞入袖中,随后伸手接过青崖递上的文书。

他从头到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青崖甚至都没察觉,好奇询问:“连夜用追思传信,怕是什么重要消息?”

谢恒闻言,打开洛婉清的文书,低低应了一声:“嗯。挺重要的消息。”

说着,谢恒扫完洛婉清文书,扔回地面:“不合规矩,重写。”

这话让洛婉清一愣,却不敢多问,只能颔首应声:“是。”

她拿着文书出来,忍不住又打开仔细欣赏了一番,实在没想明白谢恒为什么要她重写。

不写得挺好吗?

她有些不解,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

那个人和当初她离开东都时,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但她却清晰感知到,过去她看见院子里的谢恒,就感觉他像是独守一座荒坟的孤魂野鬼,然而此刻,虽然身上尚带冰霜,但却明显有了几分生机。

或许是她注视的时间太长,谢恒同青崖说着话,也看了过来。

见到门前站着不动的洛婉清,他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笑意。

那笑意快得像是洛婉清的错觉,然而在他故意挪开视线不看她时,洛婉清又知道,他方才应当的确是笑了的。

不然按照谢恒的习惯,他若察觉别人注视,当是回看过去,看到对方投降,而不是自己主动移开目光。

都惊动本人,洛婉清也知自己应当是看得太久,便拿着文书离开。

谢恒让她重写文书,自然不会是故意刁难她,必定是她有什么地方写得不合规矩,她便下山去,找白离借了几分立案文书后,拿回山上仔细看了许久。

等到了子时,追思又落到她的窗口,上面谢恒的玉佩,又悬了一张纸条。

“酒温三巡,人可归否?”

下面又带了个哭啼的小人,洛婉清看得笑起来,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子时。

看着这纸条,洛婉清才意识到,谢恒倒是一直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约定,若是换做以往,他怕是早就自己过来。

她取了谢恒玉佩,也没回信,只抬手拍拍追思的脑袋,便起身从窗户翻了过去。

谢恒在监察司,倒不是每日都有人看守,监察司后山本就戒备森严,谢恒今日还特意支开了人,他的小院更是空无一人。

洛婉清快速从墙翻了进去,循着记忆来到后窗,抬手推窗往里一跃,还未落地,便被人揽腰环抱而起,洛婉清惊得差点出声,好在她又反应过来,生生止住,由着谢恒抱着她在屋中旋了一圈,径直扔到床上,随后便倾身下来,笑着道:“可将司使盼来了。”

洛婉清调整着呼吸,感觉床帐中谢恒气息弥漫。

梅香环绕,洛婉清不由得道:“公子的床帐中,梅香更浓。”

谢恒微微倾身,笑着道:“因为我在这里,想念司使更甚。”

洛婉清抿唇轻笑,侧过头去,看向一边:“不是邀我喝酒吗?”

“天天就想喝酒,”谢恒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怪不得文书写得一塌糊涂。”

“我到底哪里写得不对?”

洛婉清听到这话,立刻认真起来,有些不能理解道:“我都是按着你以前教我写的。”

“要知道呀?”

谢恒翻身躺到一旁,笑着瞧着她:“司使亲亲我,我便告诉你。”

洛婉清瞟他一眼,也没说话,撑着自己起身,谢恒见状,便知自己没戏,叹了口气道:“好罢好罢,那司使带……”

话没说完,洛婉清便侧身压下去,蛮亲他一口。

谢恒愣了片刻,洛婉清已经像个欺男霸女的恶霸一般起身,品味着道:“滋味甚好。”

说着,她转头看他,有些好奇:“你吃糖了?”

谢恒反应过来,忍不住蜷着身子低笑起来,洛婉清戳了戳他:“别笑了,文书在我房里。”

“那去你房里?”

谢恒抬起眼眸,明知他是去帮她改文书,洛婉清却在他询问时,感觉到了一种其他的邀请。

她有些不自然转眸,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走吧。”

谢恒拉起她,两人一起跃出高墙,走过林间小道,来到她在的小屋。

谢恒走在前面,洛婉清跟在身后,她看着他一身白衣单衫,发带挽发,他没有回头,光看背影,和当初崔恒没有什么不同。

她看着他走上长廊,领着她走到房中间案牍前,谢恒点了灯,抬手道:“文书呢?”

洛婉清从书桌上将文书抽给他,随后坐到他身边。

谢恒仔细看过,拿着朱笔给她画圈:“你看,你这里称呼不对,你如今只能算五品司使,称呼郑平生时,需要加上大人。还有这里,‘洛曲舒为人清正耿直’,这种话不能写。”

灯光有些昏暗,洛婉清要看清文书,只能更靠近些,谢恒拿着这份文书,开始给她一条一条讲各种可能。

洛婉清起初直着身子听着,慢慢便觉有些疲惫,不自觉靠在谢恒肩头,听他给她不断举例。

说了一个时辰,洛婉清有些困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谢恒转眸看她,笑了起来:“办事儿挺利索,文书写成这样,还不好好听?”

“公子,”洛婉清有些睁不开眼,“你今天睡了吗?”

“睡了啊。”谢恒知道她的意思,昨夜他们闹了一夜,他给洛婉清写着文书,解释道,“从早朝回来就睡了,吓得白离把魏千秋都请了过来,以为我昏迷了。”

洛婉清被他逗笑,闭着眼道:“我好困,您帮我写了吧。”

“哪儿有叫上司帮自己写文书的?”谢恒听到这话,哭笑不得道,“你倒是越发胆大了。”

“我听说了,”洛婉清靠着谢恒,“这事儿本来都是影使干,司使出外勤,影使负责内务,只有我一个人,又主内又主外。”

这话说得谢恒一哽,他拿着被他用朱笔圈满的文书,憋了半天,终于道:“行吧……这次帮你。”

洛婉清赢了这一局,笑出声来,闭着眼道:“以后呢?”

谢恒不说话,低头仿着她的笔迹写文书,洛婉清靠着他,轻声道:“公子帮我写一辈子文书。”

“做你的春秋大梦。”

谢恒立刻反驳:“明日我挑写得好的立案文书拿来给你,你好好学学。往后日子长得很,就算不写立案文书,骂人的文书得学会。”

洛婉清笑了一声,没接话。

谢恒由她靠着,用着她提供的信息,给她写着立案文书。

其实她把主要的内容写得很好,只是官场总是多些没意义的门道,他便稍加润色。

写到一半,看着洛婉清自己写下的“天理恒在,覆于万民”,他誊抄下来,不由得道:“惜娘。”

“嗯?”

“若是你告不赢,那你怎么办?”

洛婉清没说话,谢恒继续道:“天理不会自然落在每个人头上,你告郑平生,机会小之又小。”

“但我得先相信公道。”

洛婉清闭着眼睛,平静道:“公子,别人伤你,你反抗,那叫还击。别人未曾伤你,你假设他是坏人,主动伤他,哪怕他最后证明真的是坏人,那也是伤人。我们需得给这世道一个机会,我告,若告不赢,我做什么,才叫还击。”

谢恒听着,不由得奇怪:“有意义吗?郑家是好是坏,还需你验?”

洛婉清没有说话。

谢恒想想,随后轻笑:“行吧。随你。只是惜娘,”谢恒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若是赌输了,要及时收手。”

“嗯,知道。”

洛婉清说着,感觉意识有些涣散。

她告不赢郑平生,她如何不知道呢?

可是若她从来不告,这世上的人,又怎会知道郑平生做过什么?

她总不能让污水一直泼往好人。

她迷迷糊糊想着,握着谢恒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今日追思一封又一封询问的信,想起他走在长廊上的背影,今夜她头一次那么真切感知到崔观澜在他身上存在。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瞬有些怀念没去江南时,在东都那些等待崔恒的时光。

委屈的时候想起来那些时日,她只记得等待他时的不安委屈。

此刻靠着他,她才意识到,每次崔恒出现时,她心底那点骤然绽放的欢喜。

“灵殊。”洛婉清握着他的手,喃喃道,“明日你来找我吧。”

谢恒动作一顿,随后扬起笑容,温和道:“嗯。”

洛婉清一觉睡醒时,是在清晨卯时前半个时辰。

她睡得还有些迷糊,被谢恒折腾醒来,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哑着嗓子轻唤:“灵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