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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悯微还是一样,有着她奇奇怪怪的道理。

温辞看着坐在满地纸张之上,眼神歉疚的叶悯微。他眼眸里映着街上的辉煌灯火,路过的飞舟带起风吹得竹帘摇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悯微,我问你。”他终于再度开口。

“我把好梦交给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扭转我的意志,让我就此原谅你?”

这是温辞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他赠予她心神的时候,便没想过她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她竟然什么都没做,只是借用过魇术,就把好梦归还于她。

叶悯微仰着头,她认真答道:“那时候我忽然觉得害怕。”

“害怕?”

“我想温辞并不会原谅我,如果我改变了你,那么那个原谅我的温辞又是谁呢?他还是你吗?”

叶悯微边说边摇头,她说道:“我已经自以为是地剪坏了自己,不能再这样伤害你。”

他说过她是他所无法塑造的叶悯微,那时候她发现,她也是一样的。

或许任何人都不能以人的意志去塑造,只能投身于世间万物众生,相刃相靡,才能获得一副鲜活完整的模样。

叶悯微披着一层街上灯火的暖光,视石跳跃的蓝色光芒之后,她的眼神诚恳真挚。

她和从前那个叶悯微别无二致,却又仿佛有什么已经改变。

从那次不告而别之后,她一直在缓慢而琐碎地发生变化,逐渐累积。当温辞再次认真地端详叶悯微时,她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

她有了同伴与徒弟,看过人情冷暖,看过世事波澜,努力地爱人,失去了她的哥哥,知晓自己所作所为对他人的伤害,感到歉疚与痛苦。

她为此温柔、失落、疑惑、痛苦、嚎啕,扎下新的根须,生出新的枝丫。

温辞从来没有想过叶悯微会改变。

这想法在数十年来所历经的种种事件中,几乎成为一种笃信——无人可以撼动叶悯微。她的心中除了她的灵脉术法各式算题之外,再无别人能够进驻。

她只会好奇和探究,一旦失去兴趣就丢弃,视他人的伤痕如无物。

她不适合爱人。

叶悯微不会爱人。

若有一天她学会了……她真的能够学会吗?

温辞恍然之间,因自己的动摇而心悸。

他慢慢地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将前尘过往说清楚,便不必纠缠于此。”

他的声音冷静,条理清晰。仿佛曾双眸通红,痛心切骨地道出那些过往的温辞是别人似的。

“如今你师弟坐拥这一座天上城,令举世震惊,仙门侧目,灵器之名或有反转。正好我也对将生的变革很感兴趣,我会陪你走到最后,看看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模样。”

温辞的语气让叶悯微稍一怔愣,她道:“只是这样吗?”

温辞沉默一瞬,慢慢道:“你还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呢?”

“叶悯微,以后如果你需要,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我就会来到你身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还不够吗?”

“若是我一辈子都需要你呢?”

叶悯微紧追不放。

温辞嗤笑一声,他喝了一口酒,转头看向街道中五花八门、接连不断的术法。

“一辈子……你的一辈子长得很,有你的苍晶、术法、灵脉、灵修,有这人间的未来,我算什么?”

“你别误会了,你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也并不想记得我。我下山后二十年里,你一次也没有主动找过我。我对你的价值,只是世上最后的巫族血脉,只是我逼你许诺记得我而已。”

顿了顿,温辞一字一顿道:“叶悯微,你现在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你不会一辈子都需要我的。”

窗外的街中游人如织,人声嘈杂,牵丝假人们吆喝贩售。而这室内却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温辞望着窗外的人流,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手里的酒壶。

漫长的寂静里,温辞以为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时,却突然听见叶悯微的声音。

她的语调一贯平静,其中却隐隐蛰伏着什么。

“我能抱你吗?”

温辞讶异地回头,看向叶悯微:“什么?”

“我能亲你吗?”

“我能与你欢爱吗?”

“你不是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吗?”

叶悯微前倾身体靠近他,一句接着一句,每说一句便贴近他一寸,直至与他鼻尖相对,呼吸相闻。

温辞眉头紧皱,指着她警告道:“叶悯微你要干什么!现在可是晚上,是魇术……”

叶悯微只是紧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蛰伏之物熊熊燃烧。

温辞看着这双眼眸,不由得一愣,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叶悯微……难道……你生气了吗?”

相识五十年里,温辞从来没见过叶悯微发怒生气。

她眼里的火势转弱,迷惑顿起:“我生气了吗?”

“你为什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

“……”

温辞对这学舌鹦鹉怒道: “……我在问你呢!”

叶悯微低眸思索片刻,又抬起眼睛看向温辞,怒火和迷惑退去,她眼底是温辞熟悉的坚定与锐利。

她说道:“你指责或者痛恨我,我无话可说,我确实咎由自取,无法要求你的原谅。”

“但是温辞,你不要看轻我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