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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薰门外的百官郊迎仪式,最终却成了一场说不清楚的荒唐闹剧。

在等待城门重新开放的时间里,人群中自然不会缺少那种善于发表观点的“百事通”。

“章相公敢于不把这百官放在眼里,那是有了官家给他撑的腰!”

“据说啊,真正欢迎章相公回来的人啊,都在皇上钦赐的宰相府里等着呢!这来城门口的官员,都是之前得罪过章相公的人,没有当面甩他们脸子就是客气的了!”

“我倒觉得章相公这回有点过头了,朝堂上总是不缺刺头官。这‘郊迎失礼、藐视百官’的帽子总是逃不脱的。”

“……”

等南薰门重新开放之后,秦刚才与黄小个等,赶着骡车进了城。

东京城里街道整齐划一,拿着当初刘惟简给的宅子地址,再由车夫问了几个人,很快就找到了麦秸巷。这条巷子虽然是在外城,但是出去便是保康门街,过了蔡河桥,就是通向内城的保康门了。此处交通也甚是便利,尤其好的优点就是非常清静。

黄小个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了一个老奴模样的人,再一看门外的马车,与车前的秦刚,立刻问道:“这位可是秦官人?”

秦刚点头道:“正是。”

老奴喜道:“见过秦官人,小老儿是看守这个院子的,官人唤我刘三即可。刘大官【注:指刘惟简,大官是对宦官统一的尊称】说官人就在这几天会进京来,已命我和一粗使婆子将宅院打扫干净。这不已经盼了几天了嘛!”

说完,赶紧打开大门,对内喊道:“李婶,赶紧来见过秦官人。”

院里又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婆子,一同见过秦刚。

刘三赶紧与黄小个一起,将车上的行李尽数搬了进去。

秦刚结清了车费,就让车夫赶着时间回程了。他在李婶的带领下,便进了这所宅院。

宅院的确不大,只有两进,像极了后世的北京小四合院。大大小小的房间倒也有个七八间,只是面积都不大,但是要考虑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就知道这样的宅子也是不得了了。

进了厅堂,刘三又交给秦刚一封书信,说是刘大官留的。

秦刚拆开来一看,信中所述无非是宫里出来不是太方便,改天寻找机会再来给秦刚接风。这里的刘三与李婶的身契都是绑在这家宅院的地契上的,也是一直照看这里的老人,熟悉京城里的人情事务,让秦刚放心使用就行了。

待得所有东西都安置好了后,秦刚便将刘三和李婶唤来,问清了他们本人的意愿与之前的待遇等等之后,便勉励两人说,安心在这做事,月钱等一切事宜,如无嘱咐,一切照旧。两人俱是叩头感谢,算是正式拜见了新主子。

本来还发愁黄小个并不熟悉京城的地理会费点事,现在好了,赶紧让刘三拿了自己的名帖,按之前秦家庄给的秦观在东京的住址先送去,约好明日上门拜访。

当晚,秦刚仔细整理了一下明天拜见秦观的礼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秦观虽然算是他的族兄,也是族中较早在京任职的人,但要说到官品,他目前的寄禄官为左宣德郞,差遣有三,为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兼国史馆编修,都是从八品,与秦刚现在右宣义郎的官品一样。当然这个宣德郞要多一级官阶,并以左示为进士出身,更为尊贵。

秦观的后面三个官职虽然都是正式差遣,只是对秦刚而言,之前在扬州与从二品的前宰相苏颂论道,前两天在宿州码头与正三品的新任首相章惇言语交锋,根本不算得什么大场面。

但秦刚就是对明天即将的这场见面,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紧张外加激动的感觉。

在他为整理后世的知识体系的记忆过程中,几乎已经肯定了在穿越之前即将要去拜谒的那座宋人之墓就是在惠山上的秦观之墓——秦观去世几年后被其子秦湛将其墓地从扬州迁至那里。

所以他深信,这就是他横穿近千年时光,来到了北宋末年高邮的最重要原因,这同时也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与整个秦家庄结下了深厚且紧密关系的内在缘由。

更重要的是,在庄上的睡足轩,留下了秦观在刻苦攻读中写下的大量诗文作品。正是读过这些作品,秦刚才看到了一个与后世简单以“婉约派代表词人”冠名而绝对不一样的风流文士:

秦观实际创作的诗作要比词多得多,他的诗少有应景之作,往往感情深厚,意境悠远。难怪在苏轼给他的一封信中提出,王安石看了他的诗作后,直接称赞是“风格清新,有南朝诗人鲍照和谢朓的气度”。

秦观的风流,绝非浅薄地以其词作华美、情感绮丽而读出的那种俗鄙风流,而是以其远大之抱负、持久之毅力、绝世之才华、宽厚之为人铸就的国士风流。

世人皆知秦观知文,却少知他本出自武将世家。其曾祖、祖父都是大宋武将。家中藏书中兵书甚多。

秦观少年时游历天下,犹喜交豪杰,又因北宋时期的西夏之患甚烈,怀抱有治国平乱大志的青年秦观,就曾创作了大量与军事兵法相关的进策与进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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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曾尝试读过此时出版的《孙子兵法》,正如他对《九章算术》的看法一样,虽同样是古人智慧的结晶,但其原文晦涩难懂,其义深奥。但却在深入研讨了历代兵书的秦观的文章中,渐渐读懂了兵家关于将帅与奇兵、辩士与谋主等等之间的细致定位,又从他关于安都、盗贼及边防的策论中,读出了他心怀天下、壮志报国的拳拳激情。

所以,这位未曾谋面的族兄,不仅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年坎坷走来的精神支撑,更如他在高邮对徐夫人所言:早已形同非在身边的老师一般。

所以,这次给秦观的见面礼单,秦刚自是斟酌了很久,既不宜铺张显摆,但又要考虑对秦观当前在京城的生活窘境能有所帮助。

所以秦刚特意从辛第迦那里选了一套精美的象牙雕刻的笔筒、笔架、墨床、镇纸,算得上是一套奢侈版的文房四宝,既文雅又珍贵;

然后给秦观的母亲戚老夫人与妾室朝华各备了一对琢玉手镯、两只大食宝石戒指。

这些礼物的特点,一是符合秦观及家人的身份使用,二都是蕃商商品,价值不会过于显露,三是在京城一旦有需要都不愁将它们变现急用。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秦刚便让刘三带路,他和黄小个带了礼品前往秦观所住之处。

秦观租住的地方倒是在内城东华门附近的堆垛场,交通便利,周围甚是热闹。

门口的佣人通报了后,便听得里面传来脚步之声,先行迎出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来之前曾得徐夫人关照,这是他们的长子秦湛,元佑五年,也就是上一次的科举应试未中之后,便一直跟随在秦观身边侍奉并准备下一次的考试,这次应该也会与秦刚同科参试。

秦湛一见门外的数人,一眼锁定中间最有气度的秦刚,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听闻十八叔来京,大人甚是欢喜,今天一早便在家里候着,特遣小侄前来迎候。”

说起来秦湛还大了秦刚数岁,不过自从入了秦族,大家也都习惯了各自按辈份的称呼。当然,秦刚也不可能托大,仍然非常谦逊地回礼道:“有劳处度【注:秦湛的表字为处度】相迎,还烦请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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