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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就已看出,这处宅子不大,狭小的门厅进去,一圈两层楼的小院围着极小的一处天井。整个空间甚至只是秦刚那处宅子的一半左右,只是胜在有两层楼,多了些住的房间。

不过就算是如此,在苏门四学士中,也就是秦观当年捡漏,在内城租到了这样好的房子。就算是比他早到京城的黄庭坚、张耒等人,也只能在外城、甚至是城郊租住着不如这样的房子。

此时,天井中正站着一中年儒士,身形甚伟,长须飘颏,虽然没戴冠,但其眼神气质,却是一下子让秦刚认准了这位便是后世人所称的“一流才子、无双国士”的秦观秦少游了。

而且秦刚注意到,秦观是站到了客厅往天井的两级台阶之下,这便是古人所说的“降阶相迎”之礼了。

他慌忙快走两步,越过秦湛之后,先对秦观施以弟子之大礼,道:“学生秦刚,今日有幸能够再度拜见,蒙秦宣德出迎,不甚惶恐。”

秦刚的叫法也很有讲究,前面提过,秦观的几个官职都是从八品,但唯有左宣德郎的官阶会更高一阶,于是必须要以宣德而称方为礼貌。

“哈哈!”秦观开口便是大笑,“拙荆与泽民来信都说,十八郎你生性洒脱,又是胆大率性之人。今日见我怎么如此客套,快快进屋,我们坐下再叙。”

一起进屋坐下,在佣人奉茶之际,秦观道:“你我现已是同族兄弟,而且那个什么‘宣德’之类的官名叫着便显得生分了。家里人面前,你还是叫为兄七哥便好,更得我们兄弟亲热。若在外人面前,叫我的表字少游更佳。”

秦刚只能说:“七哥有命,莫敢不从。”说罢便呈上礼单,而黄小个自然与刘三将礼物放到客厅的侧桌上,便都下去了。

秦观随意看了一眼礼单,却是吓了一跳,道:“十八郎你这又是要如何?我们虽然少于见面,但毕竟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为何却要置上如此隆重之礼?”

秦刚赶紧解释:“七哥有所不知,小弟与家父在高邮的生意做得特别顺利,在扬州城里也接上了蕃商的商路。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从蕃商那里收来代销的货品。这次上京拜见,还少不了要麻烦七哥的地方。再说这里真正能值几个钱的东西主要还是孝敬戚老夫人的。”

其实这里最值钱的应该是那套象牙文具,当然,文人只看其风雅,自是可以略过。

秦观只能将此事暂时放下,对着秦湛说:“湛哥,你这次可是见过了十八叔,莫看他年纪小,这次可是我们高邮军的解元,他的《风雨端阳》以及《九州风雷》之作,就算是为父也甚是叹服。这番你们同科应试,你真是要多多向他请教。”

这便是大多家庭里在教育子女的常见口吻,秦湛在父亲面前,不敢有任何意见,立即站起恭敬地说:“大人教训得是,秦湛读过十八叔的《少年华夏说》,着实是我等少年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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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赶紧谦虚道,说在庄上睡足轩内读书时,多受秦观所留的诗文作品的引导启发。

说起诗文,便是秦观最喜之事,正好他也有心要亲自考量一下秦刚的实际才学,便由此开始细细交谈起来。

“打扰了各位谈兴。”这里正是议得热闹,便听得一声清脆之音,从外堂走入一位身着襜衣的秀丽女子,正是秦观年初新纳的妾室边朝华,看样子是从厨房忙活而来。

朝华先对秦刚道个声万福,又说道:“奴奴这厢有礼了,早就听官人盼得十八叔来京,今日来到家里,奴奴亲手做了几道小菜,还望十八叔不要嫌得家中菜肴的粗陋。”

秦刚赶紧回道:“哪里的话,只是要辛苦小嫂了。”

朝华在秦刚来京之前,已经知晓其受徐夫人的看重,本来心下忐忑是否会看轻自己,此刻听了他的一声“小嫂”,顿时放下了一大半,便欢喜地走到一边准备起来。

秦观对秦刚笑道:“正好家慈也想见见你。湛哥,你去请老夫人过来吧。”

秦观母亲戚氏,自其在蔡州做官开始,便被接去尽孝。正是在蔡州买了边家闺女为婢女伺候。之后秦观仿苏轼的一个妾室朝云之名,为其起名朝华。时间一长,戚老夫人见朝华与秦观情意相投,便在今年年初让儿子纳了她为妾室。

秦湛去扶了戚老夫人来得厅堂时,朝华已经与佣人收拾好了吃饭的桌椅。

戚老夫人满头白发,却是一脸的慈眉善目,在来之前,已看了秦湛带去的玉镯、宝石戒指。老人对于这等礼物自是喜欢得很,又知道是族内子弟,此时见了秦刚本人,一看是一表人才,开口便是高邮地方的口头语:

“乖乖,这个宝宝【高邮方言,同样第一字三声,第二字轻声,为老年人对年幼的孩子的爱昵之称】可真是让人欢喜的很啊!”

秦观笑道:“老娘您真是,十八弟可是有着官身的人,他还是和儿子一样的从八品官啊!”

戚老夫人却一瞪眼:“再大的官又怎样?你就算是做到二品官一品官,还是娘的宝宝。”

“是是是!”秦刚赶紧给老夫人请安,并说:“家母走得早,此刻听到了老夫人能叫秦刚一声‘宝宝’,秦刚心里可是暖得不得了啊!”

秦观也说:“二品一品的官,儿子是没指望了,这十八弟倒是可以的。”

朝华安排着四人一齐坐下,又去厨房里忙着上菜了。至于与秦刚过来的两人,自有这边的佣人另行置桌招呼。

午饭虽是家常之菜,但却见得朝华的心灵手巧。

秦刚每吃一菜便会夸赞一两句,不仅朝华心慰,更也得秦观以及老夫人两人的欢心。

饭后,老夫人便去休息了,秦观又拉得秦刚坐下再谈学问。

因为谈及菱川书院,秦刚送上了之前所出两期《菱川格致学刊》。

不想这两期学刊,却让秦观看得是两眼放光。尤其是对于首期选登的苏轼那篇《石钟山记》一文,秦观不禁拍案赞道:

“当年我们几个弟子议论恩师这篇文章时,就对其文体各有说法,有言为游记,有言为杂文,又有言为诸论,今天看十八弟这里的‘论文’一词甚妙。”

又说:“格致之说,实质上接经义大道,下衔民生百工。当年吾在乡苦读备考。休息之余,曾看内馈【注:宋人对自己妻子的自称,类似于“内人”一词】教人养蚕缫丝,其中所含知识尤丰,尝试作一《蚕书》,写之过程,遍查典籍、广问蚕农,历时一二年,才能成篇。今日看来,却也算是半个格致学人罢。哈哈!”

秦观听了几声后,看了一眼傻傻陪笑的秦湛,便正色道:“湛哥儿,你要是今春应试再不中的话,倒可以回乡去菱川书院修习一下这格致学。”

“我还没考呢,就说我不中……”秦湛有点不满地小声嘀咕着,却也不敢说出声。

秦刚赶紧说:“处度有七哥教导,今春定有斩获。”

注:《蚕书》主要总结宋代以前兖州地区的养蚕和缫丝的经验,尤其对缫丝工艺技术和缫车的结构型制进行了论述。全书分种变、时食、制居、化治、钱眼、锁星、添梯、缫车、祷神和戎治等10个部分。秦观所撰的《蚕书》是中国乃至世界上现存最早的一本养蚕、缫丝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