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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修明略略抬眼,目光中透出几分深意,“你且细说,不得有半分隐瞒。”

徐达胜清了清喉咙,原本微弯的腰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些,声音也沉了下来,“大人容禀,在下敢问,究竟是依朝廷定式缝制的才算军服,还是凡被兵士穿在身上的,皆可视作军服?”

这问题颇有些“白马非马”的狡黠意味。

后堂的沈光赫听得心头一紧,他是少府监织染署令,最懂军服规制,也明白这一问的厉害之处。

历代皆有《舆服志》详载礼仪服饰,自天子至庶民,衣冠佩饰皆有法度,不可错乱分毫。

大吴自然也有这般规制,可最近十几年,少府监怠惰成习,物资时有短缺,各军卫常常领不足规定衣物,只得新旧混搭、补缀再三,一眼望去,几与杂牌部队无异。

能如右武卫一般,全军上下衣装齐整的,实在寥寥无几。

徐达胜生怕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官员不熟悉这些冷门细则,特意补充解释,“依朝廷定制,士卒戎服多为暗红色或赭石色,面料用的是粗纻布;将官的服饰则用绢绫,比军士的料子更讲究。”

他顿了顿,掰着手指细数,“这纻布的来源主要有二,一是长安、洛阳织染署下属的布坊,专门织造军服专用纻布,用的是双经双纬织造法,质地较民间麻布紧密许多,边缘还会织入简化的甲胄暗纹,民间织机根本仿制不了。

二是各地的贡赋补充,像粗纻布,通常用的是幽州贡布,结实耐磨。

此外,填制夹衣的絮绵多取自河朔;至于皮靴、腰带、护腕等物,则大多由各处牧监供应。”

徐达胜解说规制时,语调平缓如诵账目,唯独提及“外间织机难以仿造”一句时,声调略扬,隐约透出几分笃定。

徐达胜将手边的黑色衣裳举起来,“大人你看,恒荣祥做的这件单衣,用的是黑色细麻布,没有绵絮,也没有皮件配饰,与朝廷所定戎服规制全然不符。

究其本质,不过是一件寻常百姓衣物。

只不过是有军士把它穿上了身,这能怪到我们头上吗?”

这么一说,恒荣祥倒和那些给军队供应酱料的行商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提供了普通商品,至于买家怎么用,哪能由卖家负责?

沈光赫听得浑身僵硬 ,少府监为何不敢直接用 “违制” 罪名拿办恒荣祥,只能迂回用行政手段威吓。

因为按照朝廷规制,恒荣祥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半分违规之处!

范成明、靳华清和唐高卓三人,这辈子都没深究过自己穿的衣裳藏着这么多门道,此刻纷纷下意识抬起袖子,仔细查看袖口是否有传说中的双经双纬纹理和暗纹。

可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什么特殊纹路都没找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穿的根本不是少府监配发的制式衣衫,自然没有那些标识。

而且徐达胜刚才说的,都是普通军士的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