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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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非常迫切地想跟谢菲尔德吵一架, 顺便弄清楚罗丝这女人的底细,然而当她回到家,急匆匆地冲进二楼的主卧时, 却扑了个空。
谢菲尔德不见了。
枕头、被子和床单被铺得整整齐齐, 一丝褶皱都没有。显然, 他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用口红写的宣言还在床头柜上,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或是看都没看,就穿上衣服离开了。
没能捉到谢菲尔德发泄怒火, 安娜有些沮丧。她闷闷不乐地剥了一条口香糖, 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却不小心咬到了软腭。这下, 她不由更沮丧了。
就在这时,雅各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安娜。”
安娜用舌头顶着被咬破的地方, 含糊地应了一声。
“先生去了英国, 可能要八月份才能回来了。”
八月份?
要知道, 现在还不到六月份!
安娜脑中“嗡”的一声,猛地拽开房门,跑到走廊上,愤怒地瞪向客厅里的雅各布,却因为嘴里的伤口刺痛, 而无法流利地怒吼质问。半晌,她捂着脸颊,憋着火气,悻悻地问道:“八月份……为什么这么久?他要去做什么,和别人结婚吗?”
雅各布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先生的朋友……生病了。”
朋友?什么朋友生病需要他去照顾两个多月?
安娜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完全冷静不下来,她害怕这又是一次不告而别,像上次那样——上次她用流产的传闻把他骗了回来,这次她能用什么把他骗回来?不知道,也许他永远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安娜愈发恐惧,她本以为他再也不会逃避她了,毕竟他都那么纵容她,那么宠爱她了,谁知道他还是离开了,这让她怎么不害怕,怎么不生气!
结合被罗丝照顾的经历,安娜很快就想出了一套完整无漏洞的逻辑链:谢菲尔德和罗丝复合了,她在罗丝的眼中是个可笑又可怜的失败者,所以罗丝才会那么温柔地对待她……什么朋友生病了,都是借口。
这么一想,安娜顿时像抓奸的丈夫一样气了个半死,尽管她并没有抓到实质性的奸情。
她噔噔噔地跑下楼,怒视着雅各布,刚要把雅各布当成谢菲尔德的替身,对他大骂一通,就听见他手上听筒里的声音:“安娜?”
安娜愣了一下,垂下脑袋,脚在地上摩擦了几下,扭扭捏捏地接过了话筒。她本想粗鲁地质问他为什么又丢下她了,听见他的声音后,却只剩下浓浓的委屈:“你都没有和我说再见。”
听筒里是谢菲尔德低沉、平稳的声音:“抱歉,安娜。”
可能因为嘴里的伤口太疼,她的声音带上了难受的鼻音:“可以不去那么久吗?”
谢菲尔德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安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他拒绝她,或是让她不要胡闹。过了半晌,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尽量。”
谢菲尔德尽管又去了英国,安娜却明显感到和上次不一样了。这一回,他耐心地和她沟通,跟她约定了回来的日期,没再说出要她成绩全达到B,才会带她去什么地方旅行这种话。甚至,听见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以后,他还低声安慰了她一阵子。
要不是知道这老家伙没那么容易改口,安娜几乎要以为,他们已经是一对秘密情人了。他对她说话的口气,是那么温柔,那么耐心,面对她恼火不客气地叫骂,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包容,仿佛她是他蛮横娇憨的小情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一通电话打完,安娜难得地没有发脾气——她捂着暖洋洋的心脏,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充满了对谢菲尔德的爱意和思念,已经没有空隙去生他的气了。
——
谢菲尔德抵达伦敦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的行李十分轻便,只有一个薄而小的皮箱。他的女儿艾琳·谢菲尔德正在机场外面等他——自从和她的母亲离婚后,他们就很少再见面,每次见面都像陌生人一样客套。
那幅“献给我的艺术家柏里斯”,是他们最后的亲密时刻。
艾琳目前在一所大学里担任教授,三十五岁就拿到教授的头衔,已经相当了不起,她却并不满足于此,还想在学术上更进一步,就像年轻时的他一样,总是想在事业上更进一步。
与安娜总是面带酒窝不一样,艾琳很少露出笑容,不苟言笑。她一手接过他手上的行李箱,另一手伸出来,和他简单却疏远地握了下手:“欢迎回来,爸爸。妈妈等你很久了。”
他点点头,低声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艾琳看他一眼,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别和我寒暄,爸爸。你知道,我最讨厌那一套。况且,”她有些讥诮地说,“要不是妈妈马上就要走了,我想,你也想不起我这个女儿。”
于是,一路无话。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玛莎再婚后的住所——玛莎,也就是艾琳的母亲。他二十八岁和她相遇,三十岁和她结婚,四十三岁和她离婚,看上去和她经历了个十三个春秋,实际上,他们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两年。因此,当她告诉他,她已经爱上别人时,他很平静地就接受了。
他的冷静与通情达理,却让她趴在桌子悲伤愤怒地哭泣。她只比他小一岁,却哭得像个弄丢了心爱首饰的少女,眼睛鼻子都涨成火红色。她抽抽搭搭地斥责他:“你根本不爱我……柏里斯,你是个不懂爱情的男人!”他听了这话,却只感觉她是电视剧或音乐剧看多了。
现在,他再回想起这句话,竟然觉得像魔咒一样嗡嗡回响。他在最能讲爱情的年纪,忽视了一个女人的真心,于是在最不能讲爱情的年纪,爱上了一个比他女儿还小的女孩。这是天赐,也是天罚。
轿车在停车坪停下,司机从驾驶座走下来,躬身打开后座的车门。玛莎再嫁得很好,她的丈夫是上议院的议员,在伦敦的市区和郊外都有房产,修筑得宏伟奢华,如同中世纪的城堡。走进大门,需要穿过一条金碧辉煌的走廊,才能进入玛莎的卧室。看得出来,玛莎和她的丈夫非常恩爱,走廊两侧全是他们去世界各地旅游的相片。
房门紧闭着,艾琳把谢菲尔德的行李交给女佣,先推门走了进去。十分钟后,她走了出来,眼睛有些湿润,却仅仅是湿润而已。她被玛莎夫妇教养得很好,即使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刻,也没有失态。
她对谢菲尔德说:“去吧,妈妈在等你。”
谢菲尔德推开门,走了进去。玛莎听见他的脚步声,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两年前,他们见过一次面,那时的她还像个少妇一样光彩照人,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现在,她却被病魔折腾得憔悴不堪,脸上发黄,头发灰白,嘴唇惨白焦干。她从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妇,迅速枯萎成了年迈枯槁的老人。
见她想要坐起来,谢菲尔德走过去,俯身下来,拿起枕头垫在她的背上。
玛莎怔怔地望着谢菲尔德。医生说,她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她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当初他的承诺。
他说,是他辜负了她,以后她有什么愿望,他一定尽力满足。
这几十年来,她像个小女孩一样跟他赌气,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也没有再提他当初的承诺。如今,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忽然想起了他曾经的诺言,以及她在他身上浪费的十多年的年华。所以,她把他叫了回来,希望他能留在这里,陪她走过最后的时光。
他答应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回来,可能因为他是她最初的、也是最惨烈的一段爱情。他们虽然是晚婚,但她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嫁给他的时候,还保留着少女的心思和心态。然而,她却在那段婚姻里,从少女硬生生熬成了妇人。
她想过报复他,也想过质问他,甚至想过嘲讽他一段又一段失败的婚姻,可当她真正见到他后,却像哑了一样,说不出话。
几十年过去,他当初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除了头发白了一些,眼袋和皱纹深了一些,几乎看不出苍老的痕迹。他站在她的面前,还是那么高大,那么挺拔,把她衬得像个快要入土的老人。时光多么混账,这样眷顾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因为他要是真的冷漠无情的话,就不会答应她这么无理的要求了。
只能说,是她自己错付了真心。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骗她把真心交出来。
玛莎患了食管癌,几乎无法正常进食和正常说话。医生劝她去做食管癌切除手术,但手术的后遗症是永久失声,并且脖子的下方会留下一个可怖的小洞。最关键的是,就算做了手术,能活多久,也不确定。比起死亡,她更害怕丑陋地苟延残喘,便拒绝了医生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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