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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了印玺为真后,牧淮将印玺还给她,疑惑道:“使君怎会这般轻装简行深入险地?”

祝凌一定程度上是当今燕王的象征,理应坐镇昌黎郡指挥调度,而不是深入到瘟疫中心来。

“刘蘅那边出了些事,所以此次由我带队。”祝凌没在这儿和他说刘蘅试图将瘟疫的状态死死蒙在鼓里的消息,一是刘蘅平时官声太好,解释起来麻烦,二是牧淮作为抚宁县的主心骨之一,如果不能很好的收敛情绪,容易给下面招来恐慌,“你不必再去昌黎郡了,第二批药材今日傍晚便会送到。”

牧淮有些迟疑:“可……”

“牧大人,我这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那位年轻的使君看向他,语气中带着不可反驳的威严,“带我去见抚宁县令范元铎。”

祝凌是中午到达的南屏乡,南屏乡的建筑都是低矮的土墙,上面盖着一层层的茅草,门窗都是木头的,不少都显示出年代久远的破败来,稀疏的篱笆七歪八扭,里面圈着两三只农户饲养的鸡鸭,偶尔才能听到一声不算大的狗吠,整个地方都透露出一种阴沉压抑。

牧淮带着祝凌从这些茅草屋前经过时,隐约还能听到痛苦的呻吟,随着牧淮越走越深入,祝凌鼻端闻到了焚烧物品过后所特有的味道。祝凌微微一停顿,牧淮便注意到了。

“所有死去百姓的尸骨和他们用过的东西……都在南屏乡最西边用火烧尽了。”牧淮语气平稳,只是牵着马缰的手紧攥,“向大夫前日便带着他的学徒去了深山里采药,如今都还没有回来。”

“又死去一千多人了……”他说,“现在这里活着的人还有四千余。”

祝凌问:“从其他地方送来的百姓,竟然有这么多?”

南屏乡里死去一千多人后,应该最多只余下三千,但南屏乡人数不减反增,唯一可能就是其他乡里染病的百姓,全部集中到了这里。

“瘟疫是会传人的。”牧淮说,“新至的……大多都是潍乡的百姓。”

他们和染了疫的人接触过,于是自身也难以幸免。

牧淮带着祝凌走到了南屏乡东边村落的最里面,在一间屋子前停步:“使君要找范元铎说些什么?我可为使君转述。”

祝凌道:“有些事我需当面问范元铎。”

“不可。”牧淮摇了摇头,“范元铎也染上了瘟疫,使君与他接触太过危险。”

“难道牧大人与他接触后再与我转述,我就不危险了吗?”祝凌摇了摇头,“我是医者,不会那么轻易染上疾病。更何况,我若是害怕这些,我就不会到抚宁县,更不会随你进入南屏乡。”

“牧大人,我们挂念百姓的心都是一样的。”这位在牧淮眼里一路说一不二的使君难得地说了句软话,“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

祝凌说服了牧淮进了这间屋子,见到了在县衙公堂惊堂木下留信的抚宁县令范元铎。范元铎躺在床榻上,意识已经处于涣散的边缘,祝凌坐在床榻边,指尖在他手腕上一搭,在技能的加持下,指尖下的脉相明确地告诉她———范元铎已经无力回天了,全凭一口气吊着,什么时候这口气散了,什么时候人就不在了。

许是察觉到了祝凌的动作,躺在床榻上的范元铎挣扎着恢复了片刻清明:“君……是何人……”

“我是燕王派来的代巡使。”祝凌收回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只觉指尖灼烫,惋惜和悲哀交杂,这时她才意识到,玩家的技能只能加持于玩家自身,是一种多大的残忍与悲哀。

“援助南屏乡的药材今日傍晚会到。”祝凌说着他最想知道的消息,“遏制鼠疫的药方已经研制出来了,不会再像如今一样死这么多百姓了。”

———这确实是范元铎最想听到的消息。

这个消息像是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范元铎眼里绽出光彩,作为最早感染的那批人,他早已油尽灯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祝凌的手腕,敢于深入南屏乡这瘟疫之地的人,必然会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抚宁县还有两万六千六百五十七人。”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活着的人,托付使君。”

生死之前,他没有想过问自己能不能治好,能不能继续活着,只是想着那些还在瘟疫之中、病痛之下挣扎的百姓。

祝凌拍了拍他的手背,喉中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她垂眸掩住眼中憾色:“我必竭尽全力。”

这是回答,也是承诺。

范元铎笑着,眼泪从他眼角落下,滑入他早生的华发中。

傍晚,在祝凌提前做好的安排之下,一辆辆马车载着遏制瘟疫的药材,有序进入了南屏乡,随着这些马车越来越深入,那些呆在低矮屋檐下、躲在篱笆墙后的、还能行走的百姓眼中的光越来越炽盛。

入夜,在与祝凌做清一切交接后,范元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终是撒手人寰。

他的尸体在火焰中被焚成灰烬,骨灰装入一个粗糙的陶罐中,等待着鼠疫结束,葬入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