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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正是石榴将将开花的时候。

洛景宫外的花园中,种了许多石榴树,原因无他,宫殿的主人长宁公主喜欢。

暖风微醺,日光融融,公主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身上的丝衣亦是如火如焰的红,衬得肌肤雪一般的白。

再无其他人,黄门侍女之类的都一概不在此地。盛开着鲜红石榴花的院子中,只有她靠在树下,轻摇小扇,眼眸半阖着。

一阵清风拂过,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榴花忽得被吹下,落入她发间。

乌黑发丝如绸缎,火红榴花于其中点缀,美得惊心动魄。

一只手帮她拿下了那朵花。

公主抬起眼,慵懒地瞥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青年。

“你怎么敢来?”

“殿下一人在这里,不就是在等我?”那人拈起她散落在肩上的发,放在鼻边轻轻嗅闻。

公主轻笑一声:“跟只小狗儿似的。”

青年俯下身,恭敬道:“我本就是殿下的狗。”

“哦?”公主秀丽的眉毛挑起,“会有你这样不听话的狗?”

“臣以为是在帮殿下铲平道路。”

公主懒懒地说:“自作聪明。”

青年的头垂得更低:“臣遵旨。”

公主又笑了一声:“大胆,何来的旨?”

青年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公主伸出手,挑起眼前人俊秀的下巴。

“总是这样,也怪无趣的,”她悠悠地说,“不让你插手,就乖乖呆着,听明白了吗?”

“还有,”她轻蹙了眉头,“来我这里不要穿这身衣服,太惹眼。”

青年微微侧过脸,去蹭她的手指,他的声音有些哑:“臣以为,殿下喜欢看臣穿白色。”

公主的目光便幽深起来,她轻叱:“那是多少年以前的玩笑话?”

话是这么说,但她却用那只手顺势抚上了他的脸。

青年的呼吸急促起来。

正在此时,公主身体一僵,眼神忽得涣散,停下了所有动作。不过是片刻,她便回过神,再次露出微笑。

“有意思……”她收回手,懒洋洋地靠回榻,“这世上竟还有……”

头顶叶片沙沙作响,将她未尽的话语掩盖在风中。

清清又做了许多梦。

她睡眠一向很好,从师父离开后,尤其是在苏罗这段时间里,却开始频繁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形形色色,大多数都是她所认得的人和事。

比如这次,她感觉自己站在无尽的寒风中,头顶是漆黑天幕,四周是雪山暗色的轮廓,空荡而寂寥,连回声都传不来。

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终于天边破开了一丝光,泛起鱼肚白。借着朦胧天色,她惊骇地发现,自己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

那是她十分熟悉的人,身穿白衣的少年,手中的剑有雪的颜色。他眉睫上似乎结了一层冰霜,眼睛是狭长的形状,他看向她的眼神安静而悲伤,

他站在风里,好像一直在等她回头。

被那样眼神注视着,清清一下子惊醒过来。

目之所及是一片迷蒙混沌,她努力想看清,却发觉眼皮十分沉重,身体有一种从内到外的疲倦。

她艰难地转了转头,脖颈处传来异样酸痛,她想撑着床榻坐起,手肘关节却几乎使不上力,只能扑通一声又躺了回去。

这是生病了?她的脸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地意识到。

脑海中,碎片场景慢慢涌上来。寂静室内,一身白衣的少年垂着眼看她,他的面庞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眼睛之中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痛楚。

她后来在一片又冷又淡的梅花香气中睡着了,有人抚过她的脸,手指很凉,很轻,像山上清晨偶尔落下的初雪,温柔到不忍惊动一片草叶。

清清慢慢蜷缩起身体,她环抱住膝盖,躲在被子中,仿佛这样就能与世界隔离开来。

虫鸣鸟叫声离她而去,她只能听见自己心缓慢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它好像在轻声说,你看,多少人在爱护着你,你已经算是个幸运的姑娘。

它又委屈地问,我现在好难受,为什么你又让我那么疼?

为什么又那么疼?她不知道答案,但她想起来那年在师父怀中大哭,自己抽抽搭搭地,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那么伤心?

师父说,总会那么伤心的。

清清现在好像懂了,这个总会,是指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即使那人已经故去,但有关过去的一切仍能叫他伤心,所以师父毫无怨言地为此牺牲奉献,好叫自己能稍微好受那么一点。

即使她自己明明已经不再喜欢雪山上的那个少年,但得知了真相之后,心里会钝钝地疼,疼到让她想一直流泪。

鸟雀尚能在天空留下痕迹,更别说真切去喜欢过的人。他们在生命中来去,留下的或浅或淡的印记,总能叫人伤心。

她现在真的懂了这句话……

她的确算是个幸运的姑娘。

有人推开了门,走到她的床边。

他没有掀开被褥,而是先将手探了进来,他好像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姿势,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她的手,轻轻握住了。

清清把那只手贴到脸上,闭上了眼睛。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触了触她的额头。

“师姐,你生病了。”

“嗯。”

“之前就有些发热,莫鸠熬了药,我已经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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