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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厦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只剩一口颤巍巍的气。

医生说他尚有危险,要留院观察。

按理说,我应该留在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的。

言情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你在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候细心照料他,他就会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可是图纸好不容易赶出来,我们需要抢工期,我的电话自从开机之后,就没停过。

我对程厦说:“换洗衣服给你拿来了,护工也请好了,我得去一趟现场。”

他现在说话都是慢腾腾的:“没事,我现在没什么问题了,你去忙吧。”

“那我走了。”

我最后回头看了程厦一眼,他穿着病号服,呆呆的看着我,一绺头发搭在额头上,像一只毛发蓬乱的小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场景,我应该亲他一下再走。

正当我愣神时候,传来于诗萱的大呼小叫的声音:“程厦,你怎么起来啦!快躺下!”

她拎着一桶鸡汤,化了淡妆,仍然掩饰不住黑眼圈——看来应该是熬了一晚上。

“我和于工请了两天假,这两天我照顾程厦就行,姐姐不用过来了。”

她放下鸡汤之后,坚持要送我,但我知道说这番话才是重点。

我说:“那就辛苦你了。”

言情小说写的都是灰姑娘,但终归都得是不缺钱的人才玩得起。

回到工地后,我就像陀螺一样转,终于喘一口气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严磊发了微信给我,是一张图片,红房子门口,程厦正在为于诗萱开车门,于诗萱仰头看着他,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严磊:郎情妾意。

我长舒一口气,看来他出院了,我还是没来得及去接他。

我想起程厦刚醒来的时候,我坐在他身边看检查单,挨个百度那些异常项都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毛病,个个不致命,个个很危险。

“打工人怎么可能没毛病的?”他自嘲的道,皮肤仍然苍白,衬得眉毛和头发格外的黑。

“不是每个打工人都会突发心梗的好吗?”我合上检查单,说:“我知道你可能会怪我,刚才我给阿姨发了微信。”

我一直有他妈妈的微信号,只是除了逢年过节问候一下,平时都不联系。

但都进手术室了,必须得通知他妈,毕竟我们连字都签不了。

他没说话,只安静的看着我。

“她暂时没回。”我说:“等看见了,肯定骂你一顿。”

“她不会回的。”他说:“她过世了,三年前。”

我手一松,手里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滚了很远。

“是生病吗?”

“被杀。”

我们长大的那个东北小城叫金帛市。

程厦的妈妈就是金帛大酒店的经理。

我很小的时候,觉得那里像是王宫一样,金碧辉煌,穿制服的服务员小姐像从外国电影里走出来一样,我只在玻璃窗外眼巴巴的看过她们的圣诞树。

谁也没想到那样大、那样漂亮的酒店会有一天不复存在。

还是毫无来由的那种。

程厦的妈妈也因此下岗了,不过这对她影响不大,她又开了一家美容院,把生活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顾程厦上。

但对其他人而言,则是灭顶一样的打击。

那时候金帛的服务员,漂亮高贵的像是孔雀,金帛倒了,这些孔雀四散而去,去做保姆、清洁工、售货员……

杀人者是一个叫赵莉娟的女人,下岗那年三十六岁,去了一家私人酒店去做保洁员,可是性子孤傲,爱钻牛角尖,三天两头被辞退。

被辞退怎么办呢?她丈夫瘫痪在床,她还要养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儿子。于是开始走进了街头的美发店……

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几年,丈夫去世了,儿子去了另外的城市生活,不肯认她,她又老又病,退休金工龄又出了问题。

她去找谁呢?她谁也不认识,只认识当初的宋经理。

对于宋经理来说,金帛的一切都已经是一场陈年旧梦,突然间来了个气势汹汹的女疯子朝她讨说法,她柔声解释、礼貌得体。

然后换来的是插入胸口的一把钢刀。

她一直插了六刀。

程厦说:“我回去的时候,都不认识我妈了,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

“那凶手抓住了吗?”

“自杀了。”

又是一阵沉默。

我伸手将程厦抱在怀里,小声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你说什么对不起。”

“那时候我应该陪着你的。”

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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