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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却靠在他肩膀上,为了逃生为了抚慰,分不清了。

“谢谢你,”他说,“我喜欢这夕阳。”

谢谢与原谅无关,他仍然不原谅。

只是夕阳太好,太红,挑起身旁人几丝落寞,叫他瞧见了。

蒲公英在周身蹁跹飞散,晏拂予默默抬手搂住他。

入情,忘情,入情……晏拂予下意识觉得不能继续了。

却推不开身旁瘦弱的人。

夕阳落后,凉夜如酒。

小妖怪们的集市是夜间开的。小精怪们喜欢不同色彩不同款式的灯,整个集市如七彩虹光斑斓星河。

集市上的东西除了妖山常见的吃吃喝喝修炼之物,还有些面具、饰品、玩具、话本子……

饰品的风行是狐妖带来的,狐妖们爱美爱俏,要很多很好看的耳环项链簪子戴,要华服要盛妆要活得璀璨夺目,任何小妖,只要做出了极其美丽的饰品献上,都能从狐妖那得到好处,或是修炼的指点或是好用的灵符灵阵,若是非常得欢心,换上几颗珍贵灵丹也不是不可能。

崇尚美丽的风行即使狐妖们离开了,仍然留在小妖的集市上。

小妖们学着狐妖穿衣裳戴饰品,即使他们根本没有修炼出人形,长得各种模样,但没关系,衣裳是妖穿的,根据身形缝缝改改就很漂亮。

话本子也是狐妖们无聊,非要小妖们编写,写得好的有奖。不少只会说妖言妖语的小精怪为了得奖,纷纷学起了并不盛行的妖文。

以往小妖们活不了多久,跟人间牲畜的待遇无异,一头猪没人会教它文字,猪也不会去学学不会,但小妖们通人性智慧情感亦类人,除了各模各样大不相同的长相,完全学得懂用得活文字语言。最开始只是些初浅的作品,渐渐地竟涌现出不少佳作了,狐妖们特别喜欢,奖起来也不吝啬。

有个稀有的活到老的小妖,说妖山从此大不同了。

年纪幼的小妖们不知道爷爷在说什么,反正他们也要听故事,要听了故事才睡觉,爷爷爷爷,讲给我们听,明天我们会好好学妖文的,今夜就要爷爷讲,昨天故事里的小猪精,到底逃没逃出牢笼啊……

爷爷拢着这一堆并不是他亲孩子的孩子,笑着说别急别急,这就开讲……

集市上最流行的面具是狐狸面具,妖妖都想成为九尾狐,顶着九尾狐大人的狐形面具,就什么都不怕,倍儿有安全感。玩具也要一个九尾狐娃娃,反正就是喜欢,就是要,最厉害的大人最厉害,不厉害的小妖也要学着厉害……大妖怪都打跑,来吃他们就要做好被吃的准备,他们才不是塞牙缝的小菜,会穿衣会写字会笑会闹,他们也很厉害了!

晏拂予带着林笑却逛集市,问他喜欢什么。

摊位上的小妖们个个睁大着眼,躁动欢喜又克制,没有一蜂窝跑过来。

但晏拂予经过时,总要给他塞东西,晏拂予不拒绝,拿的同时放下炼制的丹药,林笑却总算知道他纳戒里一大堆各式各样什么都有的东西从哪来的。

得了丹药的小妖不好意思,呜呜哇哇说着话,林笑却听不懂。

晏拂予道:“他说你好好看,好漂亮啊,问是不是我的心上人。”

林笑却望向只到他腰高的小妖,半蹲下摇头道:“不是的。”

晏拂予说着妖文帮忙翻译,却译得一塌糊涂。

——好像是的。

他说。

小精怪特别高兴,捧起一支玉簪要送给林笑却,林笑却不能收。

晏拂予帮忙收下了,又递给小妖几张灵符,小妖推拒不要,晏拂予就将灵符压在了摊位上的花瓶下。

晏拂予说——谢谢,他会喜欢的。

林笑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小精怪乐得蹦蹦哒哒,心情欢快不少。

晏拂予牵起林笑却继续往前,集市的彩灯、热情的长相各异的小精怪、应有尽有的各式物件,像是走在幻梦之中。

斑斓绚烂,喧闹华彩,晏拂予一直牵着林笑却的手,走到集市尽头,是流经妖山的河。

河岸旁有一棵老树,多少岁月流逝,河水滔滔而去,树依旧扎根屹立。

晏拂予说他诞生在这棵树下。

灵力汇聚降世,天生地养,晏拂予抚上树皮:“我小时,喜欢爬到树上去听河。”

“和我一起听听好吗?”晏拂予伸出手,林笑却没有拒绝。

晏拂予揽着他腰飞到最粗壮的枝干上并排坐下。

闭上眼倾听流水流过的声音。

林笑却也闭上了。流水之声让人觉得安静、安宁,急淙淙缓淅淅清澈有时大雨冲得淤泥翻飞有时,混着雨淋着霜冰封有时融化有时,鱼群溯洄虾米藏躲几只螃蟹横来横去鸟儿空中啼鸣……

晏拂予睁开了眼。

他静静凝望林笑却好一会儿,唇角的浅笑从心而起,难以压抑。

他取出小精怪送的玉簪,挽林笑却散乱的发。

林笑却睁开眼。

“就快好了。”晏拂予道,“再闭一小会儿。”

林笑却不知怎的,真的安安然然闭上眼,继续倾听夜色里的河。

安然静谧流淌,三千里河如酒,醉了身旁人。

晏拂予挽好发,手垂落,心中涩了下,无法自控地吻了上去。

他吻在他脸颊。

轻轻的。如风般,吹开林笑却眼帘。

林笑却:“你……”

晏拂予:“我……”

两人都没下文。

过了好一会儿,林笑却捂住脸:“又亲我。”

晏拂予傻傻跟:“又亲你。”

林笑却:“不准学我说话。”

晏拂予问:“可不可以学我——”

学我亲过来。

轻轻的,主动的一个吻。重重的,融入骨血般的拥抱。

林笑却擦擦脸:“休想提前吃我。”

林笑却知道晏拂予这时这刻没想吃他,可他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抽丝剥茧弄个清楚明白,会发生情爱之事。

他不要。

“我不要提前。”晏拂予说,“我要很久很久。”

很久是多久,晏拂予不知道,他不敢承诺。

林笑却没追问。

生死之敌,情情爱爱的不问。

“反正今天不能再亲我了,”林笑却说,“我要听这条河,流到哪里去。”

人的耳听不到河的归处,林笑却仍然闭上眼,吹着夜风,衣袍轻轻作响。

这一夜,林笑却听着听着靠到晏拂予肩上,安然睡着。

晏拂予抱着他,问夜风要到哪里去,问长河流得多痛快,问老树——

他该怎么做。

没有物能回答他。

晏拂予搂紧林笑却,审视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