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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初夏的墨州,灵脉越发躁动难安,暴雨、飓风、地震、天光……天地之间异象不断。苍穹时常呈现诡异而凄厉的血色,大地则像酥皮一般轻脆。

往往是一场急促的豪雨之后,伴随泥石洪流,大片的山石就会在一阵阵的轰隆巨响声中碎裂、坍塌。继而牵动整条山脉、整片丘陵一道摇簇。

摇簇中,大地会绽开千万条裂缝,裂缝深不见底,如巨兽一般无情吞噬着滚落其中的山石草木,只需要极短的时间,那些屹立九州数十万年的山地,就会如冰块融化一般,迅速沉没到深渊里。

初夏的墨州,就仿佛是王朝末年,被大军压境的孤城,日日彷徨,夜夜难安。

这当然不是本地的自然状态,尽管墨州的夏天早在洪荒年代就有气象多变的记录,然而眼下这般剧烈的天地异象,却只始于短短数月之前。始于仙盟定荒城在凤湖东岸轰然落下的那一天。

那一天,茸城就如一口锋锐的长剑,以近乎极端的方式刺入了墨州腹地,令整个墨州都鲜血淋漓。而至墨州以西的明州新恒,骤然惊变,东都上空妙法金仙当众陨落……这荒原的伤口便再无痊愈的可能,只有不断地加快腐烂,令一切都无可挽回。

这一日,位于墨州中部,血河以南百余里处的瑾湖,又是暴雨如瀑。

作为旧仙历时代,魔道三宗之中的血魔宗的发迹之地,瑾湖方圆百里之内,是没有无色之水的。无论是天上降雨,抑或是地下石隙中流淌的暗河,全都猩红似血。这是因为血魔宗在湖底“安葬”了历代宗主,将他们的血肉融入灵脉,彻底改造了此地的风水气象,令周遭万物皆血水。

甚至天劫年间,天道化荒都未能影响瑾湖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瑾湖头顶的暴雨,却赫然是澄净透明的,清澈的雨水不断注入瑾湖,令这片粘稠稳固的湖泊如浆膏一般逐渐融化松动……而雨势不停,很快就令瑾湖的水位漫过周遭平原,将斑驳的血色四下流淌。而被这血色浸染过的地方,一切生机都会迅速凋零,甚至泥土岩层也会被腐化洞穿,不断向下凹陷,仿佛要沉入深渊之中。

然后,暴雨中,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借着法器之利似茸城洞穿血原一般刺破雨幕,回荡在瑾湖上空。

“定荒七军移山营九队现已就位,即将引导空城降落……请各单位成员注意,移山营即将引导空城降落,请大家严格遵照指示行事!”

话音落下,一道宽阔的彩虹就自北方而来,仿佛一条轻柔的彩缎,又似一座飞速延展的桥梁。转眼间,虹彩的一端就连接到了瑾湖上空,而光芒照耀下,那如天河破碎一般的暴雨也稍稍收敛了几分势头。

雨幕薄弱了些许之后,半空中,一队身披玄甲的战士才逐渐变得清晰可见。他们共有三十人,修为大多在金丹中后期,个体实力在荒原可谓微不足道,然而当他们各持专用法器,共同支撑起一道庞大的保护法阵之后,这大阵赫然有着堪比合体修士的防御能力。即便在墨州这天地异象不断的险地之中,也可自由行走。

也唯有依靠这些移山营将士们的奋不顾身,仙盟才能将视野准确地延申到这片天道错乱的地方。

然后,打下一枚镇脉祛乱的钉子——名为定荒要塞的,文明之钉。

转眼间,半空中的移山营玄甲战士们,已经降落到瑾湖湖面上,脚底几乎紧贴着沸腾如浆的湖水。同时,战士们各自分散,围成一个直径近千米的圆。而他们的护身大阵被延展到这個地步,已有些岌岌可危。

但战士们却夷然无惧,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风险。所有人都已全神贯注地将真元、神识共同投入圆心。

一道冲天的虹光就这样点亮了,光芒的尽头与天上虹桥相连相融,仿佛是画师手持画笔,勾出了一条潇洒漂亮的转折轨迹。而在轨迹成型的刹那,瑾湖上的雨云就仿佛是感知到猛兽接近的小动物一般,快速退散,露出一片惨淡的晴空。

自北而来的虹桥,在晴空下显得逐渐耀眼……却是桥上泛起一波又一波的虹光,仿佛奔腾的洪流。虹光先是行于天上,而后在瑾湖上空,又沿着垂直转折的轨迹,瀑布般落下。

虹光落到湖面上的瞬间,光芒就凝固住了,仿佛被低温冻结,自流光变作七彩斑斓的砖石。

无数的砖石,就在这彩虹瀑布下迅速堆积,看似杂乱无序,但转眼间,湖面上就多出了一座气象森严的城堡。那城堡通体呈华丽的虹彩色,没有地基,凭空悬浮在水上,仿佛浑然不受重力约束。然而在城堡落成的刹那,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城堡下方,沸腾的湖水在刹那间就被冻结住了,偌大湖面似镜面一般平静,连漫溢到四周的洪水也在这一刻止歇。

同时,周遭的一切天地异象,都在这一刻静止下来。从彩虹中降落的城堡,似一枚驱邪的长钉一般,将墨州的乱象彻底钉死。

墨州之乱,本质上是荒原之乱,或者说是荒原面对越发咄咄逼人的仙盟,而内生的混乱。

但现在随着城堡落下,瑾湖已非荒原领土。

虽然这里严格来说,也不能算仙盟领土——定荒结界并不能直接沿着虹桥,从茸城一路延申过来。但一座分润了部分凝渊图神通的城堡,却至少能将瑾湖划作仙盟的占领区,提供临时的定荒庇护。

围绕在要塞四周的移山营战士们,这才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神色,各自面面相觑,低声欢呼,而后很快集合到了队长身旁。

队长脸上难掩疲色,却婉拒了战友递来的灵丹和泉露,强撑着疲惫,立刻掀开了一道泛出彩虹光泽的灵符。

“移山营九队呼叫总部,九队刚已引导定荒要塞顺利降落,请求下一步指示。”

“干得好。”

灵符中,传来一个更加虚弱疲惫的声音——如果说九队队长的疲惫,是率领战友于险恶中披荆斩棘,日夜行军积累出的疲惫,那么灵符彼端那人的疲惫,则透出一种油尽灯枯的虚浮感。

而作为临时调来移山营的前线队长,兼祝望兵王,常斐然自然知道那人为何油尽灯枯,一时不忍,便要开口说些僭越之词。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灵符中就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激情澎湃,活力十足的老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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