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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灯火昏暗,唯一清晰的,是那两道投在帘子上,融成一体的影子。

凝烟轻蜷着身子,紧缩的成一小团,叶忱屈膝蹲在她身前,宽阔的身影将她一丝不漏的笼罩,从发丝都到脚尖,整个人都在他的范围之内。

晦暗的目光,一寸寸辗转在凝烟身上,细柔的眉,叠紧的眼睫,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的鼻翼。

视线每碾过一寸,叶忱的眸光便浓暗上一分,小姑娘嫣唇紧抿,像是生怕泄露了呼吸。

不满划过眼底,难道不是应该乖乖张开唇,主动把所有都交给他,让他汲取。

喉间忽地发沉,叶忱缓缓调息,收起眼底的凶色,低眸将她缩藏在袖下的双手执起。

叶忱目光里的侵占,凝烟哪怕逼着眼睛都感受的无比清晰,好像面前就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将她吞噬殆尽。

而她整个人宛如一张绷紧的弓,窒堵在嗓子口的呼吸到了已经不能再憋下去的时刻,就在她捱不住,想要睁眼缩逃,那股强劲道几乎钻遍她全身的浑厚气息慢慢被收敛,被克制,而后她的手被托起。

紧张褪去,凝烟脑子里一震晕眩恍惚,感觉到叶忱拿着她的手在翻看检查,手背,掌心,再到每一根手指,看过左手,又换做右手。

凝烟思绪懵懵的,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直到指上的伤口被轻轻抚过,凝烟才恍然,他是在检查她的伤口。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凝烟思绪恍惚,过去在汲雪居,他教自己雕刻的时候,也是如此。

只要她受伤,他就一定会发现,哪怕她掩藏的再好都没用。

那时还能说他敏锐,可现在完全没有理由。

这个疑问萦绕住凝烟,她下意识睁眼,想去窥看叶忱的神色。

眼睫轻颤着打开,印入眼帘的,便是叶忱蹲在她身前,托着她受伤的手仔细查看,轻拧的眉宇里是化不开的心疼和不舍。

凝烟没来由的发了怔。

“疼吗?”

听到叶忱问话,她仓促醒过神,然而叶忱已经抬眸朝她看来。

凝烟心口砰砰急跳了两下,再想装睡也是不可能了。

“不疼。”她轻声说着,又摇摇头,想把手缩回。

叶忱拢住她的手掌,“撒谎。”

明知他指的是伤口,凝烟心里却莫名忐忑,同时又漫出难以言说的伤怀。

现在他说得每一个字,她都要揣摩,那些全心信赖依恋的日子,已经恍如隔世。

“烟儿最是怕疼,每每都会红了眼睛。”叶忱如耳语般轻声说着,极为不舍得抚过她的指。

凝烟也想到了那些画面,她伤了手,一边疼的委屈巴巴,又担心他不再教自己,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耳边响起,叶忱低低的一声笑,无奈又怀念的说:“怎么会又娇滴滴,又那么乖巧。”

凝烟受不了在他面前全然没有遮掩,仿佛什么都袒露的样子,她不能再听,更不能再想,抽出手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吃宴?”

叶忱顿了片刻,直起身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一派如清风和煦的姿态,“想来看看你,所以借故早走。”

拉开的距离让凝烟平缓下浮躁的心绪,她告诉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叶忱和天明教,定安侯以及叶南容之间的事。

她调整过思绪问:“此次剿灭叛党,形势可还乐观?”

“烟儿觉得呢?”

凝烟没想到他会反过来问自己,她摇头,“我不知道。”

说完去看叶忱的眼睛,“不过,自从朝廷发现檄文,乱党多次生事,百姓就已经开始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他们不懂高位者的争夺,只是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守着自己的家,一但真的起战事,被波及的百姓要面对的就只有绝望悲惨。”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有没有什么意义,叶忱又岂会不知道这些,甚至极有可能,这一切本就是他在推进促成,毕竟为了那个位置,为了权势,没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

凝烟眼里的流露出的悲哀和痛楚让叶忱心口顿痛,他开口问:“烟儿害怕?”

凝烟苦涩抿紧唇角,她害不害怕,他又会在意吗?或者说有多在意?

答案凝烟自己都不奢望。

可她还是点了头。

叶忱抬手轻柔她的发顶,“烟儿害怕的事,都不会发生。”

凝烟倏忽抬眸,瞳眸内晃着的迷茫让人心碎,叶忱深深望着她,深绻的一眼直撞在她高筑的心防之上。

她攥住手心,按着心里的震惊,畏怯的将心缩紧到屏障之后,她不敢信。

思来想去,她将那日在玉器行看到伪造古玦的事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是玉器行哪个东家,但必然是受了谁的指示。”

凝烟说完看向叶忱,她无法从他的情绪中看出什么。

叶忱颔首表示知道了,“之后我恐怕就没时间来看你了,照顾好自己,伤了手就不要再摆弄刀子了,嗯?”

他的关心,自然而然的好像过去一样。

凝烟此刻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小幅度地点头,轻声问:“会有危险吗?”

她抿动着唇,状似自然的补了两个字,“你们。”

叶忱何其敏锐,眼尾轻眯,一丝不易觉察的危险划过眼眸。

这“你们”二字里,她真正想问的,恐怕是叶南容吧。

“烟儿担心的是谁?”

叶忱问得直接了当,凝烟怔住,抬起眼眸,前一刻还平和温柔的男人,变得危险锋利。

凝烟心头一紧,吞了吞嗓子,勉励让自己冷静下来,“事关生死,我自然希望所有人都平安。”

“那最关心谁?”

叶忱问得不疾不徐,凝烟整个人都乱了。

叶忱甚至弯了抹笑弧,继续逼问:“若最终只能活一个,让烟儿选,烟儿会选谁。”

凝烟简直快疯了,近乎开诚布公的对话,让她乱了方寸,慌张更是已经不受控制,全写在脸上。

“叶忱。”

凝烟声音不稳,他的话让她越发笃定心里的揣测,他也许准备让叶南容在剿灭乱党的过程中,发生意外。

叶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忐忑不定的眼眸,“吓到了?”

听着他轻松的口吻,凝烟却半分不敢轻松。

“待一切结束,我想回到你身边。”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仿佛别无他法,又仿佛认命。

叶忱心上祟动的戾气陡然灼烧的猛烈,盯着她看了良久,勾唇极不自然的笑了笑。

起码,起码,肯在他身边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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