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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万松书院山脚下, 白菘跳下驴车,伸手去扶位葛衣老者。

老者站稳了脚跟, 抬头望向万松岭,书院的石牌坊藏在树荫间,只露出一角石檐。

白菘挑起竹扁担走在前,指指石牌:“范爷爷,那就是公子的书院!”

葛衣老者就是侍候了沈家两代的范老管事,他盯着石牌眉花眼笑:“走!咱们上山去看看公子。”

“上山?”白菘惊呼。

初伏一过连日的毒热,这会儿都将要傍晚了, 暑气一丝都没散。

抬头远望火云万叠, 青山连烧的。

白菘抹着汗珠劝道:“范爷爷, 院子都收拾好了, 眼看公子就要散学, 咱们不如先家去等着。”

租的小院就在山脚下, 靠近万松书院和清波门, 跟房东说定短租按月付。

房东本来是不肯短租的,白菘说他家公子是万松书院榜首,若非要走亲事的仪程, 根本就不用赁院子。

房东一听喜笑颜开, 原来不肯的全肯了。

要是租他家院子的租客能在省闱中考出个好名次, 那他的小院可不是风水宝地了!往后还愁租不出去?

不仅肯短租, 还给添了些像样的家具。这些日子芦菔在小院里四处收拾过, 去小院里比爬山一趟舒服得多。

葛衣老者也跟着抹了把汗:“公子上了这样好的书院, 必是老爷夫人老夫人在天有灵, 我怎么也得去看一看, 等我去了地下,好学给老爷夫人老夫人听……”

白菘深吸口气, 卸下扁担,范爷爷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说这些。

“那范爷爷您在这儿坐会,我去买杯冰浆子来。”

山下小贩卖各式各样的浆水和甘蔗,小贩挑着扁担推着车,车上摆两个大桶,带竹筒杯子的就贵几文,不用杯子用荷叶盛一捧的就便宜些。

白菘望一眼被日头晒得白花花的台阶,这才刚到山脚,爬上去还有许多路,不喝上口冰甜浆汁,还不把人热化了。

初伏那天一场大雨之后,已经十好几日滴雨未下,怪道俗话说雨打伏头,晒死牯牛呢。

太阳落山,长天无云,草木都晒得失了颜色,范老管事坐在石阶上都觉得有些烫腚,两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喘气。

回头就见日头余晖中来了几个青衣仆从,装束都一样,个个年轻有力,抬着两只箱笼上山去,一看就是豪门家仆。

为首那个年轻轻的小厮瞧见个老人坐在石阶边,还叮嘱后头抬箱子的仔细些,莫要碰着人和扁担竹篓。

话音才落,白菘举着两杯冰浆在后头喊:“司书小哥!”

司书停下脚步,转身一望也笑起来:“白菘哥哥,你回来了?”

白菘赶紧几步上前来:“我刚回来,你瞧,这是咱们家的范老管事!侍候过我们老爷老夫人的!”

意思就是从小侍候着公子长大,是家里的老管事了。

司书年纪小,管的差事又不大,但这差事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

待到姑娘跟姑爷一成亲,司书那可算是未来姑爷跟前的老熟人,前程自然不一样。

他给范老管事作揖:“原来是范老管事,我常听白菘芦菔两位哥哥说起您,说您从榆林时就跟着沈老爷。”

白菘递上冰浆,范老管事手捧冰浆对司书点头:“小哥客气了,你们这是……”

“上山给沈公子送灯油,一旬一次。”司书笑吟吟,还招招手,“来个人,把范老管事背上山去。”

虽已定了亲,但还没成亲,不能在外头就上赶着叫姑爷。

范老管事还想摆手,一个青衣力壮的仆从把范老管事背了起来,一行人慢慢上山去,范老管事满口称谢。

听说这门亲事时,他还没欢喜就先皱起眉来,还问白菘:“这么富贵的人家?”

“嗯啊!”白菘点头,“您老是没瞧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反正我是没见过。”

白菘回乡报信,范老管事先欢喜,跟着拉住白菘问容姑娘如何。

白菘心想着都已经定下了亲事,还是他们家公子上赶着求娶,容三姑娘是未来的主母,可不敢再提那些闲话。

便只说公子是跟老爷的同年,容家的女儿结亲。

又说容三爷虽未出仕,但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家中两位兄长都为官。

直到方才坐船经过,范老管事看见容家在西湖畔的别苑,才知道容家是何等的富贵。

一二等的富贵风流处都有这么一处庄院,自家公子这会儿还是秀才,凭的什么让容家人结亲呢?

不说在榆林时,只说衢州,那也是贵与贵相交,富与富通婚。

范老管事也就是这些年久居衢州,早先跟着老爷,后来又护着少爷,走南闯北,见识得多。他可不信什么富家小姐一眼相中穷书生的戏文,那全是科举不第的酸文人写的。

他拉着白菘问:“那姑娘是不是丑?”

白菘差点儿笑出声来:“不是!容姑娘天仙似的!范爷爷你还不知道咱们公子的性子嘛,他要是不愿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倒是。

但范老管事到底悬着颗心。

借白菘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实情,便对范老管事说:“等见了公子,您不就全知道了!”

此时范老管事亲眼看见容家虽然富贵却不骄横,下人们看模样都很尊敬公子,心里略松了口气。

等上了山,到学舍时,书院将将散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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