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朝华摇头:“不必,让车走慢些,别碰着了这些香坛。”手中摩挲着医箱上新换的佩带,心中也与这些人一起默默祝祷。

盼这九日不要下雨,不要刮风。

若要下雨求下小雨,若要刮风,盼刮熏风。

……

范老管事在家也设了个小香坛,每日拜文昌供魁星,又不住给先老爷夫人上香。

白菘与芦菔每天白天都去贡院门前守着,夜里他俩轮班,一个守着一个回去睡。

据说有好些秀才都撑不过第一场的三昼夜,贡院中虽有医官在,真挨不住了也会被抬出来。

衙差会报号舍号码,叫人给抬回去。

前三日天气还好些,到了白露那日,夜里倏地下起雨来,白菘守在门前直打哆嗦。

还是楚六的书僮看见他,冲他招手:“你到车里来罢,车里暖和。”

惠明还给白菘倒了杯热茶,还给白菘拿了盒点心:“吃罢,垫垫肚子,越等到后半夜越是饿。”

本来他们俩为着公子的婚事起过口角,如今事过境迁,沈公子最后那两个月天天盯着自家公子读书,两家书僮便也和好。

惠明道:“这雨不会下个不停罢?”他们公子那身子骨可吃不消。

白菘也一脸忧心:“说不好,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说不准后头一天比一天冷。”真要那样,号房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街边都已经支起了摊子,卖起白露茶、白露酒、糖炒栗子和烤红薯了。

白菘也不白喝惠明的茶,买了两只烤红薯分给惠明吃:“别吃那些冷点心,这下雨天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热红薯。”

惠明一边吃烤红薯一边替公子念佛,盼他们家公子能撑得住!不说考得如何,只要能把这九天撑下来,那就了不得!

直挨到第九日,贡院中的学子们游魂似的飘出来。

有好些人坚持到最后一刻,听到收卷的鼓声一响,翻眼便晕了过去。

楚六就是沈聿跟徐年扶出来的,他脚下绵软,身子虚浮,被书僮长随架起来扶进马车中去。

惠明还冲沈聿徐年深深行礼:“多谢沈公子,多谢徐公子。”说完蹿上车去,催促车夫赶紧回家,公子都已经馊了。

徐年也是眼下青灰,沈聿比他略强一些,到底连夜不曾好眠,彼此匆匆别过,约定回书院时见。

白菘在人群里找到沈聿,一把接过考篮:“我们也雇了车,公子赶紧上车,家里热水都已经烧好了。”

到家之后,沈聿并不着急洗澡,先给父亲母亲的画像上了一柱香。

跟着泡进桶中,白菘端来肉粥:“范老管事一大早开始炖的,吃了这么些天的干粮,先得吃些薄粥米油养养脾胃才好。”

洗漱过后,沈聿墨发披肩,请范老管事进屋,又将门阖上,转身问他:“范伯,今日你总能说了罢?那个女人究竟在何处?”

范老管事望住这个打小跟到大的小主人,一时老泪横纵。

“公子,纵杀我的头我不会说的,公子如今事事美满,不要问!不要知道!她出不来的!”说着他跪下“呯呯”磕起头来。

这些日子他看得清楚,公子与容家姑娘情意甚笃。

他虽不知容家姑娘性情如何,可听白菘话里话外大概猜测得出,这位容姑娘是个性格刚硬的女子,与公子恰恰一样。

两个刚硬之人,碰到此事,将会如何?

公子吃苦半生,已是美满姻缘,何必珠沉圆折?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清净庵那是大户人家悄无声息处理犯错妾室的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

只要那女人死了,从此再无隐患!

沈聿□□疲惫已极,可脑中却无比明晰,他一把扶起了范伯,抓住了那一句“事事美满”和“出不来的”。

他眉心微锁,墨发上水滴氤氲了衣袍:“范伯,她是谁。”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墨发上水滴氤氲了衣袍:“范伯,你也知我如今事事美满,此次科举我极有把握。”

“你是碰巧知道的她,那她知不知道我呢?”

范老管事听到这句,花白发须几乎耸立,他突然想起白菘说的,罗姨娘待他们极好,日日都有定胜糕状元酥送到案前,连他和芦菔都有冬衣。

冬日上京滴水成冰,那可是进京之后最用得着的东西。

只看范老管事的脸色,沈聿就明白了。

“她知道我。”话音刚落,面上血色寸寸退尽,他近乎嘶哑,“她是……容家人?”

范老管事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那个女人必是早就认出了公子!

她只喂婴儿吃了几日奶,单看相貌是认不出来的,但一听来历,再问出生年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一直隐忍不发,为的是什么?难道是想以此要挟公子?

范老管事刹时脸色发白:“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不住跌足哀叹,“我该早些告诉公子的,也好让公子早作准备,万一她藏了祸心……”

她不说,必是包藏祸心,哪还来的万一?

范伯又惊又怕!

他越是害怕,沈聿的脸色就越白,连目光都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