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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

怀愫

陈长胜进屋, 肃手立在门边:“少夫人可曾听说过《正气集》?”

果然!

阿宝刚要点头,又顿住,此时她还不该知道《正气集》案。

但这事与裴观有什么干系?这与裴三老爷的诗案, 也不是一件案子呀。

“你说。”阿宝走到书房窗边, 方才她见那花枝颤动,走到窗边来, 就是防着有人在墙下偷听。

陈长胜也猜测六少夫人不会知道, 若非这回少爷进了左右谏司, 三房又再无能主事的人, 他也不会向六少夫人禀报。

“集子里头有些犯忌讳的文章……”陈长胜一面说,一面偷觑阿宝面上神色。

他知道六少夫人一家是跟着当今圣上起兵的, 这些文章的作者,早上今上登基之初,就被杀了个干净。

不仅杀光了,还不许人收藏他们的著作, 更不许刊印流传, 只要拿到,轻则流放,重则抄斩。

“你继续往下说。”

“是。”陈长胜接着又道,“这案子才刚闹出来没多久, 被锁拿的文人……和书商们, 在狱中互相攀咬,就将过世三老爷的文集也咬了出来。”

文渊街是京城书铺装裱一条街,这些日子街上的书肆铺子关张的关张,歇业的歇业, 还有伙计苦守, 老板不知何在的店家。

一间两间还不起眼, 等到印铺,校对这些人都被缉拿,想捂也捂不住了。

阿宝怔在窗前,微风徐徐,拂过她额前发丝。

思忖片刻,她明白了原由。

《正气集》与裴家扯上关系,是因为裴观太过瞩目了。

探花的名声风光淡去,但他入国子监之后上奏折建议六部历事制度,破格面圣又受到景元帝的赏识,守孝之中还弹劾宋述礼。

外头也有好些人议论裴观是在报私仇,只因宋述礼将六部历事制的功劳揽在他自己身上,裴观这才处心积虑罗织罪名。

光一件事也许旁人还记不得他,几件事叠在一块,裴观声名日显。

裴观又确实因怕诗案事发,早早写信搜罗父亲的旧著作,还重新刊印成册分赠故交,因此才会被人攀咬。

那些人要攀咬也得咬个有名望的。

一环扣着一环。

“你去大房找大老爷,把这事报给他知道。”

阿宝猜测裴大老爷那里已经得到消息了,可他却没差人来告诉三房的女人们一声。

陈长胜领命退出去。

阿宝在屋中踱步了个回来,迈出书房门回到卷山堂去。

螺儿守在明间做针线,看见阿宝回来,立时起身,也不敢问要不要茶。

“拿块包袱皮来,再到外头守着去。”原来以为裴观被问几句话就该回来的,但她记得这场案子绵延数月还……还死伤了好些人。

要做最坏的准备。

阿宝打开衣柜,从柜中拿出几件裴观的衣裳,又拿来药匣子,取些丸药。

收拾衣裳的时候,阿宝有片刻的愣神,那件夹皮袍子,说不准还真能用得上。

燕草也在此时进来,替阿宝叠衣,轻声道:“我转了一圈,没人。”

“许是我眼花了。”阿宝翻出双鞋子来,一手握着鞋,一手取绳绦,将鞋子衣裳扎在一块。

“拿纸笔来。”

“是。”燕草取来宣纸,就见阿宝笔尖沾墨,在纸的背后写下丸药的名字。

药瓶太大,也有响动,不容易送进去。

就将药粉药丸包裹在纸中,藏在衣裳里带进去。

只盼这东西,用不上才好。

阿宝把这些事都办好了,握着笔怔怔望向窗外,燕草看她久不出声,轻声道:“姑娘……姑娘!”

看阿宝回神,她指了指包裹:“要不要给大老爷那边送去?”

“不忙,让厨房做些饼来。”阿宝抬头,“要我给我爹做的那种饼。”赶路时吃的干粮饼子,吃进胃里,要放得住。

燕草低声应是。

阿宝人虽坐定了不动,心头却似有奔马,恨不得能去看裴观一眼,把这些全告诉他!可有什么办法能进左右谏司看他一眼,说两句话呢?

阿爹外任,阿兄出征。裴六郎的那些朋友,她一个也没见过,陆仲豫远在天边,解不了近火。

戥子陪在阿宝身边,看她的神色,就知她在打主意。

“你想什么?说出来,咱们一块儿想想?”戥子越说越低声,来京城的路上,阿宝有些主意,她便想不明白了。

等到阿宝当了姑娘,再到当了夫人,她越发闹不明白阿宝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什么法子去看他一眼。”

戥子微张着嘴:“这……这哪儿能成呀!”

她们也曾见过狱卒,也曾在街上见过去牢里送饭的妇人。包着头巾,挎着竹篮,少不得还得被狱卒摸上两把。

阿宝如今的身份,真想进衙门去看丈夫,既迈不出裴家的门,也迈不进衙门的门。

“要不然,求一求大老爷?”

“没用的。”阿宝蹙眉摇头,她不想求人,更何况大伯父连消息都不送到留云山房来,三房的女人们个个闭目塞耳。

纵去求他,他大约会说一声“荒唐”,不仅不成事,说不准还会被“关二门”。

似是在佐证阿宝的想法,陈长胜回来了。

阿宝破格将他叫进屋中来:“大伯那儿什么说法?”

“大老爷说,他知道了。”陈长胜头直垂胸前,眼梢都不敢抬。

“旁的呢?”

陈长胜犹疑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你说罢,不用隐瞒。”

“大老爷确实没当着面说,是……是我耳朵尖,听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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