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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是无芥那光溜溜的脑袋,金灿灿的眼睑。对方眼皮子像是抖了抖,“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钟酩掏出两枚灵石。

半开的屋门一下大敞,无芥侧身将人迎进屋,“欢迎欢迎,内部人员除外。”

哐啷,灵石搁在桌上。无芥请人坐下,“柏护法这次是要问什么?”

“姻缘。”钟酩问,“合于水是什么意思?”

他心头隐隐揣了股期待,时不时就冒出头来:江荇之名字里不就有水?不但名字里有,脑子里也有,堪称和水紧密相合。

但仅看这一点,相合的范围未免又太宽泛。

这番揣测反复拉扯,在心底晕开,搅动着融入血液经脉。叫他浑身都好似沸腾,一定要找无芥问个清楚。

无芥叹气,“唉,贫道已经说得够多了。”

钟酩,“多多益善。”

无芥阖上的眼皮子隙开一条缝瞅过去,“也罢,就再多说一点。”他一指在桌面上勾画,“缘起于水,承于水,转于水,合于水。把握机会,大胆一点。”

“没了?”

“就这么多了。”

钟酩皱眉,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说。感觉是花两枚灵石换来了新一轮的疑惑。

“我回去琢磨,不打扰了。”他起身回屋,出门前又停住脚步,转头对无芥道,“下次再来找你。”

无芥,“……”

他摸摸光滑的灵石,“好。”

风水的改造从第二天就开始动工。

江荇之为无芥联系好了天衍宗,后者这会儿已经奔赴他的第一批客户了。山头只剩钟酩、诛严和诛绪。

钟酩今日格外积极,凡是引水凿渠都一马当先。

江荇之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像是挟着风,走动间衣角都被带得翻起来。在钟酩第五次从林间穿出来时,他把人叫住,“你是不是被蛊住了?”

钟酩一缕额发搭下来,划过眉眼,“你想多了。”

“你积极得让我害怕。”

“宗门是我家,建设靠大家。”

江荇之惊悚,桀骜如柏慕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钟酩说完把他拎到一边坐着,“你在这儿待着,杵在岔道口有点挡路,耽误进度。”

“………”绝对是被什么蛊住了。

宗门的改造有了钟酩的加入,几乎是神速推进。

山头的布局换了个模样,江荇之心血来潮飞身上天俯瞰而来,讶然发现此处竟隐隐盘成了一个“龙脉”。

左引渠谓之青龙,右修道谓之白虎。前有坪谓之朱雀,后坐山谓之玄武。龙穴居中,天时地利人和。

四周笼着一圈白雾,恍若仙云弥漫。

江荇之左瞅右瞅:这山旮旯整得还挺像一千年后被称为“帝下之都”的昆仑。

简直就是低配版,干脆把这山包包改名为“小昆仑”!哈哈!

他被自己的低配版复刻逗乐了,落回山头时还在“咯吱咯吱”地笑。引得刚刚回宗的无芥和从林间走出的钟酩一阵侧目。

钟酩无奈,“江荇之,你不要笑得这么……”

江荇之咯吱咯吱,“什么?”

钟酩,“鸡贼。”

江荇之现在心情好,也不计较他的措辞,大方地同人分享了自己给这山头新更的名字。钟酩眸光微动,“为什么是‘小’昆仑,大的在哪儿?”

“咯吱”戛然而止,江荇之这才回忆起舆图上似乎没有昆仑。

他说,“那不要‘小’,就叫昆仑。”

反正是他私底下叫叫,又不会影响什么。

·

经过几天动工,风水改造完成。

无芥的业务也如火如荼,给归雪门增添了不少的收入。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江荇之在院中新栽了一片仙草,从开凿的河渠中舀来灵泉浇沃。一截纤白的手腕从宽大的袖摆间伸出来,转动间撒下滚滚水珠,反射着太阳光晶莹透亮。

水珠间倒映出细碎的身影。

江荇之转头正瞧见隔壁院落的钟酩出门。后者这几日时不时就往山下走,以前见到自己都要说一声去哪儿,现在一声不吭,正气凌然中透出一股狗狗祟祟。

他没忍住将人叫住,“柏慕,你去哪儿?”

钟酩停下来,“散步,你也要来?”

“不来了。”江荇之虽然好奇,但还想着保持距离。他说完看前者毫不留恋地点点头,转头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难不成真被什么蛊住了?

江荇之放下水瓢,细细拧眉:而且总感觉,柏慕腰间的钱袋子一天比一天瘪?

出于对自己座下门众的责任心,江荇之思索一二还是偷偷跟了过去。

从山头往山下走的路只有一条,他隐匿了气息一路追上,前方的石阶层层递减,却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

再往前一些就是无芥住的院子了,江荇之停下脚步,悄悄探头。正看着,贴近耳边的地方蓦地落下一道声音,“跟踪我?”

卧槽!江荇之吓了一跳,转身回头往后一仰。

一只手飞快地揽住他的腰,将人朝身前带去。砰!一声闷响。石阶高低的落差下,江荇之鼻子刚好撞进坚实的胸口。

“嘶…”他推着钟酩的肩膀仰头,林荫间后者低头看来,眼底似乎带笑。

江荇之偷偷尾随,本来就心虚。加上对方出现得毫无征兆,恐怕是第一个让他察觉不到气息的人,双重惊吓之下,他心口砰砰直跳。

“你怎么在这儿?”

“那我该在哪儿?”钟酩下了石阶,和江荇之齐平,“该在你前方的视野里?”

“……”江荇之把他胳膊拎开,“按出发的前后顺序,理应如此。”

“所以,你偷偷跟着我做什么。”

“我也是顺路下山。”

钟酩笑了一声。江荇之恍惚想起,一个多月之前,也是在这座山头,前者用同样的借口尾随了自己。

他岔开话题,瞄了眼钟酩腰间的钱袋,“柏护法,你最近花销是不是有点大?”

钟酩笑笑,“嗯,我以后注意。”

江荇之哽住,这话说的……跟自己可以管他钱似的。他解释,“我是怕你掉入某些消费陷阱,比如买些什么养生长寿一步飞升保健品。”

“我还不至于这么痴呆。”

“是吗?”

怕人继续追问,钟酩不露声色地瞟了眼无芥的小院儿,转移话题,“倒是你,多久没去收割了?”

一句“收割”心照不宣,江荇之一拍脑袋,果然被顺利转移的焦点!

他袖子一甩转身离开,“说得对,我去趟洵阳城。”

再次出现在商家典当铺,掌柜一瞬目光如炬!

他热情中透着急切,“客官,您可终于来啦。”

江荇之摸了枚玉石放上去,“前些阵子有事。”

掌柜叫伙计算过价钱取来灵石,眼角笑出褶子,“收购玉石的那位客人都来了两次了,我还怕您再不来了。”

“怎么会。”江荇之状似随意地问道,“是同一位客人收的?”

“既然是一整套,自然是同一人收购。拆开了价值不是大大折损嘛。”

江荇之笑笑,“可不是吗。”

很快伙计递来了灵石,江荇之掂了掂口袋,比他预计的价格已经高出两倍。他照例留下一句“工作加油”,转头出了当铺门。

绕过屏风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一位进门的客人。

看着衣着普通,相貌平平,身上带了些修为,但有种遮遮掩掩的古怪感。

擦肩不过一瞬,江荇之收回目光迈出当铺门。明盛的日光从头顶射来,他眯了眯眼:好像是个魔修。

·

难得进了趟城,江荇之逛了一圈买了些零嘴才回归雪门。

回去时夕阳西下,钟酩正坐在院子里。一身玄墨长衫鎏银束腰,昂藏七尺。

身侧的月季这些日子被滋养得繁盛,绽放似不灭的烈焰。他听见动静侧头看来,金色的余晖给人勾勒出一圈灼目的金边,双色交织下如画一般浓墨重彩。

“去这么久,逛了些什么?”钟酩长腿一放起身。

江荇之把怀里的零嘴捡出几个分给他,“买了点磨牙的。”

钟酩接过来,丢了两块冰糖山楂到嘴里嘎嘣嚼碎,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在味蕾。他舌尖扫掉齿尖的糖渣,“汤池已经修好了,要不要去泡泡?”

江荇之眼睛一亮,看他的目光充满赞赏,“你速度真快!”

“……”钟酩按下某些微妙感,揉揉眉心。这不带门把的嘴和粗壮无比的神经,什么时候才能给治治。

“池底用阵法维持着水温,你去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我给你调。”

“嗯嗯嗯。”

靛蓝色的长衫哗啦一翻,江荇之已经喜滋滋地跑回屋里放了零嘴准备去汤池。

林间的汤池大概两丈长宽,不算太大,但修得精致。门主要泡的汤池,无芥、诛严等人自然不会共用,就江荇之一人来说足够他翻腾。

四周的林木原本枯黄,现在被钟酩不知从哪儿引来的灵泉脉温养着,重新焕发了生机。正值入秋时节,大片金光的叶子簌簌掉落,挑染着火红的叶尖,煞是好看。

清汪汪的一池泉水冒着袅袅热烟,池边铺满了圆润的鹅卵石,江荇之赤脚踩上去,竟然也是热乎的。

“好舒服……”他发出一丝喟叹,雪色的中衣和浅蓝色外衫披在肩头。

钟酩站在他身后,在这金光一片的林中,江荇之绰约的身影恍如谪仙。

映入眼底,光景绝旖。

哗啦、蓝白相映的身影没入水中,墨发在水面散开。江荇之浑身裹在热水中,舒服得靠在岸边眯上了眼。

钟酩走过去,在池边单膝蹲下,看向仰脸而来的人,“水温合适吗?”

江荇之睫毛沾了水,湿漉漉地闭着,喉头模糊地滚出一声“嗯哼”。

钟酩看他被泡得酥酥软软,忍不住笑了一声,也不走,就半蹲在一旁垂眼把人看着。从清隽的眉眼,到贴着湿发的侧脸,从仰起的脖颈,到被水浸没的颈窝……

一切都让他心生喜欢。

好几百年的喜欢,持续到现在竟然还有增无减。

江荇之没有感受到头顶的视线,他应过一声就闭眼放松下来。过于舒适的环境下,他竟然脑袋一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