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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外面。”白鸿看向一个方向,“在寨子里呢。”

果然如她们之前的猜测,格罗瓦的姐姐并没有失踪,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让格罗瓦知道而已。

“去看看吧。”丁芹道。

两人沿寻踪术的指引走了过去,终点所在正是达乌之前给她们圈过的几处不可以随便进去的地方之一。

这是一处竹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栅栏上攀着青翠的藤蔓,细嫩的叶片衬着粉黄的小花,意趣盎然。院落很深,里面种着晚熟的杏。这个时节,杏树的果期早已经过去了,院子里的杏树还生着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杏子,橙黄娇红,讨喜得很。繁盛的杏树将一条曲折的小路掩住,瞧不见深处的模样。这些杏树的种植排布隐隐形成了一个阵法,虽然从外面看是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但如果不知道阵法只会沿着小路走的话,估计是到不了真正的地方的。

终点所指引的位置正在院落深处,以丁芹和白鸿的能力,她们俩想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两人并没有这么做。

格罗瓦还太小,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他来找两人干嘛只怕早已被达乌知道了,他早上带两人认了一圈周围有哪些地方可去哪些不可去未必没有暗示。寻踪术不是什么高难的术法,达乌肯定猜得到她们能找来,这个时候再遮遮掩掩的没有意义。

两人在区域的边缘没站一会儿,就有位中年女子从里面走出来了,她头上包着布巾,眼角舒展开细密的纹路,虽然没有笑,却显得平和可亲,她官话说得很好,口音很轻:“两位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格罗瓦请我们帮他找姐姐,寻踪术指引到了这里,我们就来看看。”白鸿说道。

中年女子叹了一声:“格罗瓦这孩子……他姐姐没事,只是生了病,状态不大好,不想叫他瞧见。等再休养两天,他姐姐病好了,也就回去了。”

“不能让他们先见见面吗?”丁芹偏了偏头问道。

“没必要,再过两天她就好了,到时候也免得格罗瓦再担忧。”中年女子说道。她让开门口的位置,对两人道:“你们既然找来了,那来看看她也行。”

丁芹和白鸿随她进了院子,中年女子带着她们沿石子小路走了没多远,就从小路边缘走了出去,从树荫没路的土地上钻进了杏林。虽然不知那条石子小路到底指向哪里,但肯定不会是指向的杏林阵法真正想保护的地方。

中年女子带着两人时转时绕地穿过阵法,也不怕两人记下道路。这样的阵法是会改变通路的,如果对阵法变化不了解,下次还用这次记下的道路走进来只会被困住。

“这里是专门负责照料病人的地方吗?”丁芹问道。

“是啊,我会一些医术,寨子里有人生病,就到我这里来。”中年女子道。

说话间,三人就绕出了杏林,来到一处小院。小院收拾得很干净,传出来阵阵药香。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坐在院子里碾药,见到中年女子后用“塞尺”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

中年女子走过去瞧了瞧他碾的药,转头给丁芹和白鸿指了间屋子道:“格玛娃在那间屋子里,她会官话。我有些事情,你们自己进去吧。”

见丁芹和白鸿点了头,她就又低头指导起碾药的少年来。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与其说是单独的房间,不如说是用竹木隔板隔开的小空间,里面只放得下一张矮榻、一张小桌,还有一张矮凳,小桌上放着一盏灯、一只水壶与一个装着杏子的篮子。临墙开了一个小窗,窗口摆着一小盆野花,在早晨的阳光下肆意伸展着叶与瓣。

格玛娃靠在窗旁站着,头偏向门口。她之前已经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知道这两个人是来找自己的。

这房间小得几乎可以一目了然,丁芹没有刻意去打量,目光只在桌上的灯盏上微不可查地一顿,又看向了格玛娃,对她友好地笑了笑,道:“你好。”

白鸿偏着头打量她,格玛娃个头不高,但很结实,身上有修炼过的迹象,如果只看身形,她是个健壮而饱满的姑娘,但并不是胖,浑圆的手臂与腰腿上生的是有力的肌肉。可她的脸色却与这样健康的身形看上去并不相符——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连嘴唇的颜色都很淡,这是气血虚弱的表现。

她的确是个病人,手臂上正裹着一层白棉布呢。白鸿嗅了嗅,空气里的药膏味道是治疗外伤用的。

通过格罗瓦的气息发出的寻踪术终点正落在她身上,她的确是格罗瓦的姐姐。

“你们是?”格玛娃问道。

“我们是偶然路过这里的人,现在在寨子里做客。”丁芹拿出格罗瓦给她们的兽牙铃铛,跟格玛娃解释了来找她的原因。

格玛娃的神色有些触动,叹了口气:“麻烦你们了,我过两天就会回家了。”

“格罗瓦以为你失踪在外面的林子里,一直很担心,你现在看上去状态还不错,为什么不回去呢?”丁芹问道。

“过两天我好全了再回去吧,别叫他知道我病了。”格玛娃说道。

她是认真的,没有被强迫,不回去的理由和中年女子说得一样,可这解释实在太牵强。因为生病怕弟弟担忧,所以瞒着弟弟不去见他,哪怕他以为姐姐失踪了,哪有这样的安排呢?失踪岂不是比生病要严重得多?

但丁芹没有追问。不想让格罗瓦见到自己的并不只有格玛娃,寨子里的成年人都这么想。他们应该也不是在针对格罗瓦,而是在针对每一个寨子里的孩子。他们这么做只可能是一个原因:格玛娃的“病”隐藏了某种秘密,他们不想被格罗瓦看出来,所以要等她好了才能回来。这是一件寨中大人们都知晓,却不想让寨中孩子们知道的秘密。丁芹和白鸿作为外人,寨中人就更不会愿意让她们俩知晓了。

“你是受的外伤?是在外出的时候遇到妖兽了吗?”白鸿问道,上挑的眼落在格玛娃缠着细棉的手臂上。

“是啊,不严重。”格玛娃低头瞧着手臂,看不清神色,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快好了。最近林子里的妖兽越来越多了。”

白鸿没再多问什么,丁芹接过话和格玛娃又聊了几句。

格玛娃在两人准备告别前,犹豫了一下,请求道:“我马上就回去了,这两天……麻烦你们帮我安慰一下格罗瓦,别让他担心我受伤了。”

见两人应了,格玛娃低头瞧着兽牙铃铛,神色柔和了许多,把铃铛又交还给丁芹:“麻烦你们帮他存两天,等我回去再给他就好了。这个铃铛……是以前阿娘亲自猎的兽牙亲自打磨的,我和他一人一个,他可宝贝了。”但却愿意为了寻找格玛娃而将之交给别人。

“我会收好的。”丁芹应道。

离开的途中,还是之前那个中年女子带着两人穿过杏林。

白鸿忽然道:“你的官话说得很好。”

中年女子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出去生活过很久,后来才回到寨子里的。”

“你在外面学过医术吗?”白鸿又问。

“那些器具让你看出来了吧?”中年女子笑道,大方承认,“是的,我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学到了许多东西。”

院落内除了村寨中独具特色的医药器具,还有许多一看就是承袭自外面的医术。

杏林阵法的道路并不长,就这一会儿,出去时的道路与她们进来时的道路已经换了模样。三人没有聊多久,就又见到了那攀着粉黄小花藤蔓的栅栏。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丁芹翻了翻格罗瓦之前带来的篮子。寨子里并不缺少食物,但用心和不用心的差别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一小摞半个巴掌大的面饼,微黄柔软,是用发过的面烤成的,包在洗干净的宽大树叶里。浆果碾碎后熬成浓稠紫红色的酱,装在小陶罐里。几个煮熟的鸡蛋,三种或切丝或切丁的酱菜,还有一小瓮稠厚的杂米粥,上层的粥油呈现半透明的乳白色。

丁芹微微叹了口气。该怎么告诉格罗瓦呢?先告诉他他姐姐性命无忧?

“如果你想早点查出寨子里的问题,不如以此作为切入点。”白鸿说道。

丁芹怔了一下。

“格罗瓦很聪明,也很敏感。还有他那不知到底是什么的血脉神通。”白鸿长腿一搭,靠在椅子上说道,“无论寨子里的秘密是什么,他们不想让孩子们知道,却不会像防备我们那样严密。”

丁芹明白了白鸿的意思。只要在跟格罗瓦交谈的时候露出点破绽,他自己就能看出来问题,找到那片杏林里。可是,要利用格罗瓦吗……

“你要是不想的话,慢慢来也可以。”白鸿道。

她们并不急着要查出什么来,上神说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局,那就说明没什么危险,也没什么影响,查明真相也只是解开困惑而已。

丁芹呼了一口气,点头道:“还是慢慢来吧。”

如果利用格罗瓦,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打破寨子里的人们所想要维持的环境——大人们想隐瞒的秘密,会暴露在孩子们面前。那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们去寨子中心的湖边看看吧。”丁芹说道。

格罗瓦和他姐姐是她们目前唯一确定的线索,如果不从此入手,再想探寻寨中的隐秘难免会困难一些。她们在杏林院落中看到了灯盏,中年女子承认她曾离开过寨中不短的时间,并从外面学到了很多东西。丁芹之前在高空时窥探因果,曾经看到一个与昌蒲、还有昌蒲的师父有很重的因果相连的身影,这让她难免联想到明灯教。可是灯盏并不是什么罕有的东西,现在又是白天,灯盏并未点起,她们也就无从判断中年女子是否真的学过明灯教的手段,这又是否与寨中的隐秘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