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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蒲心中一紧,跟着前面两人停下脚步。

“这位姑娘双目不能视物吗?”别初年的声音温和响起。

昌蒲没有做声,小官已替她答了:“是,这位姑娘是我偶见的异人,虽然目不能视,却远胜于……”他噼噼啪啪给昌蒲一顿吹。

别初年很有耐性的听完了,笑赞两声,又叹道:“这样的情况,实在可悯。相逢既缘,姑娘不如暂时止步,让我来看看可有复明的希望。”语意里说不尽的温柔悲悯。

小官有些犹豫,他比较想等昌蒲见完隋王后再见这位别真人,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盲人对复明是何等的渴望,况且,万一错过了这个时机之后,别真人不乐再出手了呢?

“真人慈怜,感念之情无以言表,但我已经先应下陈大人,不能不遵守承诺,恳请真人予以时间,待我先见过隋王。”昌蒲恳切感念拜道。

别初年笑道:“姑娘是信诺之人。只是先看一看情况而已,用不了多久,不会耽搁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昌蒲再没有办法拒绝了,只能寄希望于陈大人。

陈大人被她之前的话大为感动,道:“昌姑娘,机会难得,你先跟别真人去吧,我就在前面等你,你到时候去寻我就行了。”

昌蒲:……

陈大人和宫人渐远,昌蒲只好跟随别初年而去,她现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别初年体贴地踏出脚步声,照应她分辨方向,悠然道:“姑娘目不能视,却行举如常人,想来是别有法子吧。”

“的确如此。”昌蒲坦然应道。

“我来猜一猜。”别初年笑道,“明灯教的点灯法?”

他们已经走到一处僻静所在,别初年笑道:“姑娘不必紧张。”他掌中绽开一点灯焰。

那灯焰是如此的温暖明亮,那是极温柔悲悯、坚韧明澈的光芒,照亮昌蒲目中的一片黑暗,令她重新看见周围的世界,那在灯光下透彻如琉璃、柔软如春风的世界。她也看见在她感知中一直不存在的别初年,也看见了别初年的那双眼睛。

世上怎么会存在这样一双眼睛?他好像既有孩童的天真纯粹,又有老人的温和智慧。他好像已经看透了世间的险恶,却仍然留露出温柔,他好像已经看破了众生的悲苦,于是哀悯而怜惜。他带着孩童最纯粹的善意与长辈最理解的抚慰,这是一双让历经过痛苦的人想要落泪的眼睛。

昌蒲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灰茫茫的眼睛里晕出湿润。她忙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丹耀融光彻明真君。”

默祈过后,光明骤暗。

昌蒲闭上眼睛。那样温暖柔软的光明,是假的。

她的心渐渐冷却下来,重新抬头时,面容柔软而亲近:“原来别真人也是明灯教中人。”

别初年温和地笑着:“以你的修为,你的眼睛应该已经能够做到复明了。”

昌蒲沉默不语。凡人治不好的病苦,在修士的手段下却未必有多难,但昌蒲的眼睛一直看不见,并非她已无意于此,而是她这双眼睛确实一直因为不可知的缘故无法复明。

“但你一直看不见,是有别的缘故。我方才粗略看过,大概有了猜测。”别初年的语气轻和柔软,如他之前所承诺地那样讲述着关于昌蒲眼睛的事情。

如果不是已经知晓,在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很难不对他产生信任。

“我有些困惑想要请姑娘帮我解答。”别初年柔和地转换了话题。

“真人请讲。”昌蒲道。

“明灯教一直是松散自由的,但最近似乎有了些别的交流方式,我却一直不能得门而入,姑娘可否替我引入呢?”

“别的交流方式?”昌蒲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困惑。

别初年却笑叹道:“看来姑娘是不想告诉我答案了。”

“真人误解了,我不曾听说过别的交流方式。既然真人有所提及,我愿去打探,若有所得,愿与真人共享。”昌蒲道。

“我很好奇,”别初年停下脚步,转而面向昌蒲,“那么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分辨人选的呢?”

他还是那样温和平静,令人心惊。

“真人……”昌蒲皱起眉,暗自戒备起来。

别初年敏锐得惊人,他果然已经觉察到仰苍建立的明灯教平台。仰苍之前提醒过她这个可能,虽然有炎君的帮助,使明灯教中人人都可以分辨出心焰的真伪,但从一个人口中得到消息的方法有很多。纵使其他人对别初年有了防备,他也有太多方法获得他想知道的东西。

而昌蒲此时所处的境地,又是如此的艰险。隋王宫是别初年的主场,他的修为是她不可抗衡的。她唯一所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打消别初年的怀疑,但别初年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他更相信他自己获知的东西,他已经确定。

“但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只好另寻他法了。”别初年手中的灯焰灭了,他的叹息声在昌蒲面前响起。

昌蒲却骤然向前一扑。她感知不到别初年的存在,炎君降在她心焰中的神力却照彻出他的行迹——他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人却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别初年一击落空,他看着戒备的昌蒲,讶异赞道:“姑娘好缜密的心思。”他以为昌蒲一直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只是装作不能而已。

昌蒲额上已沁出汗来,她本想借机回击,可神识却在冥冥之中疯狂地警告。别初年的力量就像他伪装出来的心焰一样,无孔不入、无物不透,铺天盖地地压来。她若反击……会死!

别初年想要的消息,只要有她的神魂就能拿到。

他们所处之地不知何时已从周围的环境中隔离出来,别初年行动飘忽,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迫得昌蒲险象丛生。

明灯教的修为在于心焰,别初年的心焰已经熄灭了,一身修为应当十去八九,但他还能将昌蒲逼迫到这个程度。

昌蒲手捧心灯,明明光焰将她护在中心,但别初年并指劈落,可怖的力量就强行破开了灯焰。他再一闪身,就已经到了昌蒲面前。

“红柳塘!”昌蒲忽然急促道。

别初年的手骤然停在她颈前,双目如古井幽深无波。

“红柳塘……”他低喃了一句,恍然似感叹,“仰苍是你什么人?”

“离开隋王宫。”昌蒲再道。

“你想用这个来胁迫我离开?”别初年忽然笑起来,“看你的年纪,你是被他引入明灯教中的吧?”

昌蒲不答,再次道:“离开隋王宫,否则红柳塘下之物不保,红柳塘中之事不掩。”

“他是我教出来的弟子,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祖才是。”别初年说得温和,却忽然翻手制住昌蒲,钳住她的颈项,“他告诉你红柳塘,不是用来阻止我的,而是让你用这件事来保命的。”

他似乎就此想明白了很多事,赞叹道:“看来最近明灯教的变化也是因他而起的。好想法、好手段。”他语气里的欣赏并非作伪,好像甚至因为仰苍的作为而十分欢喜。

昌蒲握着他钳住自己的手腕,却无力挣脱。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别初年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为什么他的心焰会熄灭?

她已经见过了别初年伪装出来的心焰,那是他曾经所达到的程度。只要他想,他的伪装就能骗过所有人,因为他并非凭空作伪,那是他曾经真实的模样。他的心焰昭示了他的心境,那样的心焰,已经成为一个修士所定下的道。

他的心焰为何会熄灭?他的道为何会崩塌?

崩塌之后,他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你是在自己问,还是在替你师父问?”别初年含笑问道。好像这样严重的事已经不再会掀起他心中的波澜。

“我……”昌蒲话音未落,别初年忽然转头看向隋王所在的方向。

应不负抱头发出凄厉地尖叫,但声音却一点都没有传出去。在她身侧,老琴师气息神异,双目空明,已是处于神降的状态。琴弦在他指下拨出澄明的音,声声震动使得应不负头痛欲裂,但神智中被迷困的地方亦在挣扎着将欲清醒。

“原来如此……”别初年喃道。他身形一动,正欲前去。

昌蒲忽然强抓住他的手腕,灯焰如链骤起,死死缠裹住别初年。

这才是他们的计划,若能避开别初年最好,若未能避开,她就要拖住他,让余简能够神降于隋王身边的琴师身上,以其道音强行震醒应不负的神智。应不负身为隋王,身上有隋的王气,虽然别初年并未受隋国官职,但此地是隋王宫中,若应不负神智清醒,她的王诏,可以强行将别初年逼出王宫。

别初年目光微沉。昌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她拖延到了余简成功越过隋王宫中的阵法,神降于老琴师身上。但只要他拨弦醒神,别初年就必然会觉察。现在要靠她拼命了。

她心志坚执,心焰不弱,若强行挣脱还需费些工夫。但若取走她的性命,借助脱离人身一瞬间的迷惘,也足够他收走昌蒲的神魂,赶去处理好应不负身边的纰漏了。

别初年手上施力,昌蒲痛哼一声,口角溢血,纠缠着别初年的灯焰却愈加坚韧。

见此,别初年再无留手,正欲取她性命时,一道剑光如惊雷乍起。

别初年骤然而退,看向突然出现在场中的身着幽蓝细鳞甲衣的剑客:“薛先生。”

薛成波横剑胸前,并指抚过剑身,目光漠然:“别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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