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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剑光再起,霹雳急闪,场中已无二人身影,只剩下昌蒲跌在地上,抚着喉咙艰难地咳着。

阿鹿跑过来,犹豫了一下,在她身前放了一瓶药露,退后两步,警觉地看着她。

昌蒲嗅了嗅药露,往口中倒入两滴,喉中吞炭一样的疼痛顿时缓解了许多。

她把药露推回去,并不靠近,声音沙哑道:“谢谢。”

阿鹿收回药瓶,警惕问道:“你是谁?”她记得宫中并没有这样一个盲女,若不是看见这个盲女与别初年对峙,她此时早叫人来将之拿下了。

“我叫昌蒲,为阻止别初年而来。”昌蒲说道,面露担忧。

她并不熟悉那位突然出现的薛先生,不知道他能不能打得过别初年。现在别初年和薛先生都消失了,可刚刚别初年从此地离开前,还尤有余力地在她耳边含笑留话:“他没有死,我很高兴。”

阿鹿看出她的忧虑来,说道:“薛先生很厉害的。”

昌蒲点点头,心中却并不能放松。别初年已经知道仰苍没有死了——他的肉身消亡,但神魂却化鬼而存。昌蒲知道仰苍是为何身死的,当年别初年对仰苍下手时并未留情,他不止要杀死仰苍的人身,还要灭掉他的神魂,逼迫他无力化鬼,也无力在轮回中保全记忆。仰苍得以幸存,是因为当初得到了无忧天女的提示。

可这样一个对自己弟子狠下辣手的人,刚刚在提起仰苍时,竟好像真的是一个为自己弟子骄傲的师父一样。

昌蒲看不透他,不知道他在知道仰苍尚在后会做出什么事。她不由得担忧起来。

就这一会儿工夫,薛先生已经回来了。见他突然出现,阿鹿忙迎上去,问道:“薛先生,追到了吗?”

薛成波摇头道:“他逃出宫了。”

别初年是主动离开的,并没有与他交手,而是直接回避而去。而且……薛成波看了一旁的昌蒲一眼,他觉得别初年未必是因他而离开的。没有直接交手,他拿不准别初年的修为,但应该不弱。他如此轻易退避,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阿鹿很是失望。王上不对劲的原因还没有找到,而且还有头痛症。逃走了别初年,就没有办法从他那里得知线索了。但幸好还有一个昌蒲在,她既然是为了阻止别初年而来的,那应该知晓他的来历。

“先去看看王上吧。”薛成波道,他看向昌蒲,“你跟着一起。”

昌蒲来历不明,薛成波打算先把她看在身边。

阿鹿点头,向前带路。之前别初年将此地隔绝,这一场兔起鹘落的争斗竟未被宫中其他人觉察。

向前走出几步后,阿鹿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拦在薛成波身前。

“薛先生。”阿鹿严肃地看着他,身上渐渐戒备起来,“我们现在要去见王上。”

“我知。”薛成波皱起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那你的身上,为何会有杀意?”

薛成波一怔,夸道:“有进步。”

“薛先生!”阿鹿恼怒道,戒备之意不减。

薛成波身上的杀意很淡,他是在夸她竟然能够觉察。阿鹿原本以为他身上的杀意是因为之前和别初年交手尚未散去,但走出一段路后,却发现他身上的杀意并未散去,反而一直很平稳。

那是随时准备出手,再杀一个人的杀意。

薛成波沉默了片刻,道:“隋王是怎么交代你的?”

“她告诉我,若是觉察到她不对劲,就来找你杀掉别真人。”阿鹿答道。她手中扣着宫中阵法的枢机物,随时准备引动。

“她告诉我的,还有后半段。”薛成波道,“如果她恢复不过来,就要我杀了她。”

“不可能!”阿鹿反驳道,“王上若不在,谁来做隋王?”应氏血脉只剩下应不负一个了。

薛成波看着她,目光中有些隐晦的波动。

阿鹿觉察到他目光中的意思,心中一乱,强行提神扣紧阵法枢机物,尖叫道:“不可能!”

“你也是王脉。”薛成波道,“你是她的妹妹。”

“不可能!我身上、我身上并没有王气!”阿鹿慌乱道。

“王气是可以遮掩的。”薛成波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惋惜。

阿鹿的天赋很好,他不肯收她做弟子,不只是因为她心性不足。心性是可以改变的,人从出生开始,心性一直在随着经历而改变,修行就是在磨练心性。但阿鹿注定无法传承他的道,因为她是应不负准备好的继承人。

阿鹿还待反驳,一旁的昌蒲手捧心焰,突然开口道:“他没有说谎。”

在刚刚阿鹿说薛先生身有杀气之时,她就戒备起来,不成想,却是这么个缘故。心焰照耀下,她看见阿鹿身上确实隐藏有一股不弱的王气,那是至少身为应氏三代内血裔才能拥有的程度。

昌蒲向她伸手,掌中心焰照进阿鹿的眼睛里。借着心焰的力量,阿鹿同样觉察到了自己身上的王气。

“不可能。”她呢喃道。

“先去见隋王吧。”薛成波道。

阿鹿失魂落魄地在前面引路。她在想应不负,她想起自己从小就在应不负宫中长大;想起自己没有姓氏,应不负让大家只叫她阿鹿;想起应不负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教她朝政上的事情,在见大臣们商谈重事时也从不瞒着她……

她突然被一阵痛苦地惨叫声惊醒,抬头就看见应不负正倒在地上惨呼,一旁的老琴师琴声铮然。

“住手!”阿鹿惊怒地冲向老琴师。

昌蒲拦住她:“那是我的朋友,他能够消除别初年对隋王的控制。”

薛成波点头:“的确如此。”他一进殿中就瞧见了情况,那弹琴的并不是老琴师,而是降临在他身上的鬼神。他从那琴声中听出了道韵。

阿鹿转而跑到应不负身边,跪坐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不让她揪打自己的头颅。

“王上、王上!”阿鹿焦急地呼唤道。

薛成波守在一旁没有做声。他并不了解别初年控制应不负的手段,只在此时琴音与之相斗时方才看出些许端倪。别初年手段奇诡,这也并非薛成波擅长的领域,若将此事交给他,他是没有办法解除别初年的手段的。但这弹琴的鬼神技近乎道,倒是可以强行破去别初年的手段,只是隋王难免要遭点罪。

“长安、长安……”阿鹿握住应不负的手,悲泣着唤她。

应不负的头痛似乎开始减轻,她在阿鹿怀里发着抖,喉咙已经被之前嘶声裂肺地惨叫声伤到了,此时正痛苦地呻吟着。

老琴师指下琴音缥缈空幽,如闻天籁,应不负的痛苦越来越轻,她恢复了一点神智,眼睛里有了神采:“阿鹿?”

“我在,我在。”阿鹿道。

应不负看清是她,就闭上了眼睛,慢慢忍住痛哼,艰难地喘息着,等待痛苦熬过去。她渐渐能注意到琴音,意识跟随着琴声而走,那声音像清幽地冷泉、像灌顶的醍醐,使她的神智越来越清明,好像从一场迷离的梦境中醒来,于是觉察到梦境中的荒谬之处。

但她暂时不想去思考那些烦扰心神的事情,她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听过一次琴了。

她上一次这样认真地听琴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在隋国稳定一些之后,她也曾试图放松一下,让乐师们奏曲。可是她却再找不出曾经的感觉了。不是琴师们不好,不是乐曲不好。她成了隋王,手掌实权,底下的人只会为了讨她欢心而更加努力。但她心中总有事情跳出来,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想着那个。

她只是……没有听琴的心境了。

她倚在阿鹿怀里,安宁地闭着眼睛,像飘在洁净的小溪上,溪水潺潺,反射着点点阳光……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琴音。

尾音绵长,荡开她最后的苦痛,留下清爽松弛的神智。

老琴师抬起头,对几人点头示意,忽然向后一躺,陷入了昏睡。

余简已经离开了老琴师的身体。他强行越过隋王宫中阵法而来,一面要为隋王醒神,一面又要防止她伤害自己,在薛成波几人来之前,还要防着这里的动静被其他人觉察,实在累得很。他是鬼神,长久的神降也会伤害信徒的身体,既然昌蒲也在这里,他就不留下来交流了。

应不负几乎是在心中叹息,她撑起身体,让阿鹿扶着她坐起来。

“薛先生。”应不负道,又看向昌蒲,对她也点了下头。

在几个人的讲解下,她很快就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不过眼下别初年的去向不是最重要的,她之前下的伐卢王令才是最紧急的。

“阿鹿,”应不负的脸色还很苍白,身上有之前痛苦挣扎时留下的淤青和擦伤,“把我的印取来。”

她紧急重新下了一道王诏,撤掉之前伐卢的种种准备,命令已经在淮水岸边陈兵待发的将军退回来。

在术法的帮助下,这道王令只用了几炷香的时间就传遍了隋地。又过了半炷香,负责此事的长史脸色苍白地进来:“王上,大将军说,将在外,君命不受。”

昌蒲怔了怔。

怪不得,别初年这么轻易就离开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