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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的目光几乎是避无可避地与王道容撞了个正着。

这是那日闹得那样难看之后, 她第一次见他。

王道容不偏不倚,平静地瞧望过来,白嫩的脸蛋淡淡的, 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自然也看不出往昔的柔情来。

刘俭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笔烂账,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朝她招手, 请她过来坐。

慕朝游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我就不了, 我手头上还有些事。”

哪知道她想好聚好散。王道容却不肯放过她。

王道容的容色尚算平静,客气:“多日未见, 娘子竟连一杯酒的功夫也吝于施舍吗?”

“亦或是说,慕娘子日理万机, 又怎么是你我这些闲人可比的?”

他瞳仁乌黑,目光如水, 语气凉薄。

这一句将慕朝游架得极高, 就连刘俭也觉出了蹊跷来, 诧异地瞥了王道容一眼。

王道容却已经事不关己地垂下眼, 自去喝他杯中的残酒。

刘俭若有所思:……这两人难道吵架了?

想到这里, 刘俭轻轻搡了一把王道容他膝边的女伎, 示意她快点儿去招呼。

那女伎艳珠,也正是刚刚在心里骂他的,心领神会地笑了一笑,立刻像一条柔弱无骨的美人蛇一般缠了上来。

若是往日王道容早已经冷淡无情地将她别开了,今日他竟眉目未动, 破天荒地地任由艳珠攀了上来。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少年眉眼皎而泠然, 白衣如莲花般逶迤而下,巍然不动地任由她环绕着, 宛如臂绕美人蛇的一尊白玉佛像,红尘浮浪堆里脱出的清静。

慕朝游倒是一点没受王道容言语里的讥讽之意影响。

她不是没设想过若再遇到王道容,当如何应对最为恰当。

却万万没想到,王道容给了她一记重磅炸弹。

那日她刻意将他的自尊踩入了泥巴里,便预料到以他们这些世家子自视甚高的脾性,绝不会再行挽留。

她没想到的是,王道容不禁迅速走了出来,治愈了情伤,甚至还喝起了花酒。

不……或许“情伤”二字都言之过甚了。

是跟她分手之后,才恍觉天高海阔,万紫千红,俯拾皆是春?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苦恋一枝花

她之于王道容不过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弄到了手,了却了一桩执念,虽然闹了个不欢而散,但到底也是能随手丢开的。

慕朝游心念又清明了些许,是她太过天真,穿越到这个操蛋的世界,还想跟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玩纯爱。

她眉目平静舒展,坦坦荡荡地说:“在下出身低微,自然要日日为生计奔波劳碌,如何能与贵人相比呢。”

艳珠闻言,双眼骨碌碌在两人之间打转,一双削葱般的玉手小蛇一般地往王道容胸膛内探去。

少年乌黑的双眼,在日光的映照下恍若色如琉璃。

他却没有推开她。

王道容的手轻轻搭在艳珠手腕上,以示阻止,他静静地瞧向慕朝游。

哪怕他自己不肯承认,他的行为也出卖了他。他在等慕朝游一个反应。他不相信,数日未见,女伎在怀,她真的一点不触动?不吃味?

但他注定失望。

既然已经决心分手,哪怕心里有些郁塞复杂,慕朝游也绝不肯表现出来。那作祟的自尊心,甚至让她的神态刻意表现地更为自然,坦荡。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不甘,愤怒。

她望着他,眼里坦坦荡荡,又好像有几分怜悯。

王道容目光紧瞧着她,手上略略使了点儿力气,艳珠没把握住平衡,惊慌失措地跌入了他怀里,“郎君?”

王道容拥着她,却看也未看她一眼:“奉酒。”

艳珠不敢不从,忙扭身去了一盏酒杯,喂入少年唇畔。

王道容清冷的眉眼间流泻出一抹慵懒的眼色,淡色的唇瓣就着那酒盏含住,吮去杯中美酒。

风流的公子乌发披散,领口大开。

晶莹的酒液顺着唇瓣,下颌,滴滴蜿蜒而下,濡湿了皙白的胸口,泛起淡淡的蜜色。色如琉璃的眼,也如酒波柔漾,睥睨着淡漠轻慢,他的眼底亦再无柔情蜜意。

王家六郎,日日花团锦簇,绫罗玉石中醉生梦死,携妓出游,轻衫风流,这才是他的人生,这原是他的人生。

他怀中的女伎不认识她,好奇地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又往王道容怀里依偎了一些,噘嘴问:“王郎,王郎,这位女郎是何人?”

王道容细白的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艳珠乌黑的长发,淡淡说:“一个故旧。”

风月场上讨生活的,个顶个的人精,艳珠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笑说:“这位女郎怎么不过来侍奉郎君?”

王道容:“不管她。”

慕朝游也没反驳,静静地看着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抱成一团。

她一步一步,慢慢往后到退出帘,直到卷帘遮蔽了自己的视线,再也看不到眼前的荒唐。她心里安静下来,紧陷入掌心虎口的指甲也缓缓松开。

语气也尽量恢复了昔日的冷静,体面,“二位郎君且慢用,恕在下尚有俗务缠身,不得奉陪了。”

言罢,她抽身而去,走得果断。

事实证明,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慕朝游走出几步,闭上眼,想起他杀人未遂那一桩桩,一件件。

又想努力忘记王道容与那女伎抱成一团的浪荡模样,眼下却有淡淡的热意翻涌上来。

也不是见王道容携美拥伎心里吃味,就是哀悼这一段也曾付出真心的感情。

她站在那里,少年醉眼冷睨,那冷淡傲慢的视线犹如刮刀一般,刮得她脸上、身上生疼,她站在那里,从骨子里都泛出一阵战栗的羞愤,像在被一刀接一刀凌辱、乃至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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