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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昭抓抓耳朵,无奈道:“欸,这个我也知道。”——当初蔡平殊仅仅察觉周致臻对闵氏有那么几分怜惜之情,就主动退了亲。

次日,日上三竿,两人坐在院中用早膳,骨汤馄饨与鲜虾汤包——慕清晏做的馄饨,慕清晏包的汤包,连新鲜的肉和虾都是慕清晏天不亮从镇口提回来的。

据说虾大婶瞧慕清晏生的高挑美貌,言语亲近,还少算了一半银钱。

“就是说,还没等我醒来,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你住在姑姑家里了。嗯,这下都不用爹娘跟大家宣布你我的关系了。”蔡昭吮着汤包汁。

慕清晏无辜:“只是在你姑姑家落个脚而已,你也想太多了。”

蔡昭道:“除了姓蔡的,至今只有两个外姓人在这座宅院里落过脚。便是周伯父一家和舅舅他们来探望姑姑,都是在镇上客栈落脚的——你知道这两人是谁?”

“戚云柯和……我?”

“总算你还知道。”

慕清晏心中更喜,一脸的温柔贤惠,入戏的很,“镇上的乡亲都是极好极好的,一个劲的念叨着叫你待我好些,莫欺负我。”

蔡昭白了他一眼,转言道:“欸,你的伤怎么样了?”

慕清晏道:“好多了。”

蔡昭放下筷子,轻叹一声,“……你爹爹真厉害。”

那日大战至最后,慕清晏不得不与戚云柯内力相拼,着实是凶险万端。

到如今慕清晏身上的处处伤痕还隐隐作痛,丹田却已渐渐温缓充盈起来。要知道对于修武之人来说,外伤易医,内伤难治,然而他却是内伤比外伤好的快,自是由于慕正明亲传的‘先天守炁调息功’之故。

慕清晏:“父亲一生藉藉无名,便是本教教众对他也不甚清楚,无人知晓他竟创出了一门天下罕见的内功心法。”

蔡昭想了想,“也许,令尊并不在乎自己有名没名,他毕生所求的,也不过是淡泊自在四字而已。”

慕清晏擦擦女孩的嘴角,点点头,忽道:“你什么时候随我回瀚海山脉。”

蔡昭后颈一凉,连忙转开话题:“你身上的伤都没好呢,再等等罢。唉,说起来,那日的火可真大啊。”

大劫虽已过去,然而那日的惨烈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双莲华池宫在熊熊大火中哀嚎,镶嵌在金柱与汉白玉壁上的珠翠宝石纷纷滚落下来,象征着尹岱一生的权欲与野心就此终结。

慕清晏道,“尹岱,其实是个人物。能与聂恒城相持几十年,不相上下,心机手腕俱是上上之选。聂恒城暮年将至,却始终无法在北宸六派手中讨到便宜,加上你姑姑的横空出世,他这才愈发急躁,最后上了慕正扬的当。”

“别提这些讨厌的人了。”蔡昭阖着眼睛,眼皮下两条纤长漂亮的弧线,“这阵子天气又寒又燥,中午咱们去老六家的铺子吃米蛇羹吧,不但味道鲜美,还很滋补,刚好给你补一补。你肩头那道伤好吓人啊,别以为是外伤就不当一回事。”

“你闻到外头的香气了么,应该是昨夜巷子口的槐花开了,好大一棵啊,粉□□白的槐花像云朵一样,待会儿我搬把梯子摘点槐花下来,一半蒸槐花糕,一半插在屋里,你说好不好?”

“今天我都睡过头了,唉,隔壁冯婶的大黄狗没了,以前天一亮它就叫唤,嚷嚷的整条巷子都能听见,比公鸡打鸣还准。姑姑在的时候,大黄一叫,我就得下床练功了,那会儿我没少琢磨怎么把大黄炖成狗肉煲。”

慕清晏听着女孩温柔轻快的声音,仿佛陷入云堆中,温暖,琐碎,轻松,欢悦……

“…唉,我真想念大黄啊,没了它后我愈发懒散了,好在你比我有毅力,有你在,我总不至于睡到下午去…”

蔡昭忽觉手背一痛,她哎哟一声惊醒。

慕清晏握着她的手腕,下方白生生的小手背上一个轻轻拧了一把。

“你暗暗骂我是大黄对不对?当我听不出么。”他长眉斜飞,面如寒玉无暇,一派高傲精明,凛然不侵。

蔡昭:“……”

“怎么不说话?”慕清晏皱眉。

蔡昭长叹一声,“小时候跟姑姑去看戏,唱到才子佳人的戏文时,姑姑问我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

慕清晏生出兴趣:“哦,你怎么说?”

“我说,我将来想嫁个傻一点的。别太聪明。”

然后她的手背又被拧了一下。

天高气爽,两人终于出了门。

蔡昭熟门熟路,走在镇上街道犹如王八沉塘虾米归池,自在的不行。

“晚上给我留两斤卤货哦,鸡鸭鹅还有蹄花都行,就是不要头尾!”

“小丫头嘴这么刁,到了晚上当然只剩头尾了,好好好,知道了……”

“谢谢肉叔!”

“烧饼婶,糖的五张,葱油的五张,外加五个驴肉火烧,待会儿我叫蟹壳管家来拿哦。”

“是夫人想吃了吧,行,我给你裹在暖巢里带回谷去,省的路上冷了。”

“烧饼婶最体贴啦!”

“四网伯今天的鱼新不新鲜啊,我晚上想用鲜菇豆腐炖鱼汤。”

“你哪会炖鱼汤,芙蓉现在忙着准备嫁人,没工夫照看你,你别把灶头又给烧了哦。”

“哎呀老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有别的人会炖哒!”

“……别太欺负人家后生。”

蔡昭凑近了四网伯,压低声,“您知道这人是谁么?”

四网伯道:“知道啊,豆腐西施说了,是魔教教主嘛。”

蔡昭无语:“四网伯您把‘魔教教主’四个字说的跟‘今天杂鱼十文钱三斤’一样呢。唉,方鱼头命都没了,以后蟹壳叔哪里去找酒搭子啊。”

“不过,打死方鱼头的是你那名门正派的师父。”

“……”

“总之,别太欺负人家魔教教主了。”

“……”

“还有,杂鱼不卖十文钱三斤,小丫头别想浑水摸鱼。”

“……”

慕清晏端着一脸斯文客气的假笑跟着逢人问好,引的众人嘻嘻哈哈夸蔡昭眼光好,挑回来一个这么俊的后生,脾气也好——只除了想给蔡昭试试新调香粉的胭脂铺小掌柜,还有热情的绸缎铺少东家,慕清晏两记刀眼过去,袖底劲风微鼓,差点把人家吓哭。

蔡昭赶紧威胁:“你不许趁夜去烧人家铺子!”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怎么会,铺子是无辜的。”

“人也是无辜的!”

走进老六家的铺子,慕清晏坐下笑道:“镇上的乡亲热忱好客,也有眼光,难怪你这么留恋家园。”

蔡昭嘀咕:“你的手下把落英谷围的水泄不通,大家能不热忱么。”

慕清晏眼尾一扬,声线提高:“你说什么?”

蔡昭熟练的堆笑,“我说,教主高见。”

没错,来落英谷的不止慕清晏,还有原本围堵在九蠡山的十二部魔教教众。

彼时青阙宗大乱,北宸六派元气大伤,眼见两百年来最悬殊的敌我情势出现,天下一统近在眼前,从长老严栩到众多分舵舵主,魔教上下俱是跃跃欲试。

上官浩男与游观月撑着重伤,连哄带吓的扯了一半部众回瀚海山脉,剩下一半由连十三领着,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陷入落英谷重重包围’的教主大人,于是就地在外安营扎寨,将落英谷围了个水泄不通。

蔡昭委婉的向连十三表示,落英谷是小地方,没见过这样黑云压阵的大场面,能不能请先回去。

连十三很幽默的表示,月亮走我也走,我们跟着教主到天涯,若想教主大人挪尊位,还请昭昭姑娘发慈悲。

等米蛇羹上来的功夫,蔡昭再一次试探慕大教主何时龙王归位,谷外的青竹帮都给吓的连小鱼小虾都不敢捞了。

慕清晏挑眉:“之前你急吼吼的拉我来落英谷时,可是满口叫我多住一阵。”

小蔡姑娘苦着一张包子脸,“此一时彼一时嘛”

慕清晏想了想,垂下眼眸:“那日在废墟中醒来,我见你哭的满脸通红。我就想,以后无论再怎么吵架,我们都绝不分开了。眼下情形,要么你跟我回瀚海山脉,要么我入赘到落英谷来,你自己挑一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