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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语调却柔和到不像是霍峋这块硬石头能讲出来的话,同样也是这样轻飘的四个字,在原本就气氛紧绷的室内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彻底炸了庙了。

这年头‘coming out of the closet’的自由观念还没传到国内,说起两个男人相爱相守,霍峥这种中年人只能联想到那群不男不女的兔爷儿又或者流氓罪里的鸡奸罪名。

这条法案前两年被重新修订,将原本直白的罪名更换成了猥亵。

可换汤不换药,变态就是变态。

霍峥从那个年代过来,亲眼见过这样乱搞的两个男人被抓进监狱拉去吃枪子儿,也异常清楚这样的畸形感情注定跟‘有病’相挂钩,这是不正常的。

“你、你再说一遍!?霍峋!你是不是疯了!”霍峥怒吼的声音在颤抖,一股血腥气在他胸腔翻涌。

“再说几遍都一样,我喜欢他。”霍峋梗着脖子,他对自己的感情接受良好,没有半点不适,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说这种话,他也不是为了同霍峥对着干,而是在当下这个情况,在他和郑秋白已经有特殊接触的前提下,他的喜欢已经说晚了。

要么说霍嵘对他弟弟的评价一直以来都是中肯的、正确的。

霍峋就是那种保守固执又认死理儿的,他这死心眼子倘若和一个人睡了,那内个人必然是他未来老婆,一辈子一个,一生一世那种,而非任何其它廉价又泛滥的交情。

可惜,听到他表白的人不是郑秋白,而是年近五十保守固执的大家长霍峥。

一把年纪的霍老大左右环顾,再没找到合适的凶器,最终他亲自冲上去,抡圆了胳膊给了霍峋一巴掌。

霍峥上了年纪,身板却还康健,这一巴掌更是蓄足了力气,像是要把眼前这个孽种一耳巴子打回娘胎。

一瞬间除却皮肉的胀痛和口腔里的血腥味,霍峋的右耳内尽是蜂箱般的嗡鸣,连霍峥当着他面驳斥的怒吼,都消弭了一半去。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谁都没见过威严的领导如此动粗,更不知道再有下一巴掌该不该拦,倘若不拦,他们觉得霍峋怕是要被打死。

但霍峋早就习惯了,毕竟霍峥每次动手,十有八九都是真下死手,霍家几个孩子,除却霍源听话温顺,霍淳是姑娘几乎没怎么挨过打,霍嵘和霍峋这俩是从小没少被揍。

霍嵘一贯在挨打时涕泗横流哭爹喊娘,以求有人能及时出手,让他少挨点打。

霍峋则闷声不吭疼出虚汗也不肯流泪求饶,他生在霍家,可面对手执家法利刃的霍峥,却半点不甘心屈服,十足的刺头。

“你今天就跟我回京市,再也不许到燕城来!”霍峥怒目盯着偏开头的幼弟,垂在身侧的掌心发麻,却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是将霍峋打包送出国还是找个军营扔进去与世隔绝。

可无论怎样,这个燕城他都别想待了。

这句话霍峋听清了,但他摇头,哑着嗓子说:“我不回去。”

“你再说一遍?”

“我不回去,说几遍都一样,我不回去!无论是京市还是霍家,我都不要回去!”

霍峥彻底失去了理智,偏偏他就没有除却棍棒之外和孩子交流的办法,更没意识到霍峋不是能打服的性格,扭头从就近的保镖身上搜出了抽拉甩棍,唰啦一下抖开。

“好啊!你跟我犟!我今天就给霍家清理门户!”

甩棍都是实心棍头,一下抡过去,能将人头盖骨打碎。

保镖们顿时慌了,一个扑上去格挡霍峥拎着甩棍的手,一个护着霍峋的脑袋抓紧后退,“不行啊领导!可不能用这个打啊!”

这升级到械斗的动静总算让外头的霍家人坐不住了,一窝蜂挤了进来。

陈禾看见霍峋脸肿的老高,心疼地尖声叫起来:“霍峥你有病啊!没事又打孩子干什么!”

霍源跟上去控制住亲大哥,霍嵘则狠狠白了眼目瞪口呆的张旗,他说什么来着,让进来劝别打别打,就是不听。

“他——”霍峥张口想大骂霍峋就是个变态,可眼下屋子里的人太多,可这种事说出去,霍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就是个孽种!”

霍嵘难得收起嬉皮笑脸,“大哥,这事跟小弟就没干系,他也是被算计了,咱家该想辙怎么整治给孩子下阴招的,怎么还能打自己人?”

霍三少扭头看见了霍峋身上色彩斑斓的痕迹,低头拎起地上成为破布条子的病号服给人披上,大小伙子了,遮点是点。

“再说这种事,他也已经成年了,有什么可生气的?多大点事,万一他闹出个孩子你不也早抱侄子?”要不是气氛不对,霍三少高低得买两千响炮仗给亲弟点一个,庆贺!

霍嵘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霍峥立马就想起,当初霍峋离家出走是去了海市炒股,都是这瘪犊子一个劲在家里捅咕,硬生生把人从海市撺掇来了燕城。

霍峥立马调转了枪口,直指霍嵘,“都是你这个混球害得!”

“啊?”霍老三傻眼,忙抱着脑袋往伤痕累累的霍峋背后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大哥,”霍源了解自家小弟,也了解自家大哥,明摆着霍峥不能为了霍峋一时失足发这么大的火,只可能是出了原则性问题,“先让医生给霍峋把水挂上,你也歇歇火,什么事都等冷静下来再谈。”

霍源说话有用,霍峥背过身不再看那两个丧门星,陈禾忙同霍老三一起把霍峋强推进病房关上了门,客厅里只剩下了霍峥同霍源,还有小张。

霍峥吩咐小张,“叫人在病房外面守着,把霍峋给我看住了,哪都不能叫他去!”

小张忙不迭点头,扭头出去了。

霍源捡起地上碎成两瓣的烟灰缸扔进垃圾桶,坐回沙发上,“大哥?”

“老二啊,你说说,霍峋怎么能长成个变态啊!”霍峥压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实在是无法接受。

“什么意思?霍峋怎么就变态了?”霍峋可从小就板正拔尖儿,在同龄人里一向是别人家的孩子,除了脾气坏点,没毛病。

霍峥将桌上的文件袋甩了过去,“你自己看。”

霍源接过打开,一点点翻看,玻璃镜片后之后的眼珠子是越睁越大。

还不等他细问,霍峥又炸出一颗平地惊雷,“刚刚那混账跟我说,他喜欢这人!”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这给他送到精神病院,这病能不能治好?”

别人说这话或许是气话,但霍峥一开口,霍源就明白他真有这个打算。

“大哥,这也不是精神病,送进去也治不了。”霍源在国外上市公司待过几年,这样的人也见过,他明白有些人就是天生特殊,可这份特殊落到他家人身上,确实有点沉重。

不过他肯定要站在弟弟这边,这时候已经不能火上浇油了,“但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少,那薛家老二不也是,现在他不也过得好好的?”

薛二算是京市二代里顶风流的传奇人物,前几年搞矿业发迹了,一下子洗清从前那些风流债,成香饽饽了。

“他薛仲棠能跟霍峋比吗?那是他们薛家教不好孩子!”按两家辈分,薛仲棠来了还得叫霍峋一声叔。

且打小就歪苗儿一棵的薛仲棠在霍峥看来,跟霍峋那是拍马也比不上。

霍源见此路不通,只能换个法子:“大哥,霍峋他还小,十八九岁,哪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指不定他就是一时新鲜,等时间久了,他自己就觉出味儿来了。”

“现在你这样,就跟棒打鸳鸯似的,越分开他们,他们越要黏在一起。”霍源扶一扶镜片,放下手里的文件,“而且我看这里头另一个人,未必对霍峋有那种意思。”

就那资料里追求郑秋白的张王李四,个顶个是燕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虽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实质关系的,但凭这一长串名单就能看出,这经营夜场的就不是个能安分稳妥的。

他这样聪明的人,也会明白独善其身才是优势。

跟个小屁孩似的霍峋,哪里能是他的良配?

郑秋白和霍峋,看着就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要他俩在一起,那是缘木求鱼,煎水作冰,绝不可能。

郑秋白还不知道他在霍家人那里已经成了“肉中刺”,祖宗八代都被查了个干净,也不知道霍峋挨了好一顿打,约好的说辞都被捅破。

他正躺在霍峋不用的病床上挂水,用最快的方式退烧,不耽误之后的工作。

原本安排今天去验收金玉庭的装修,他现在没法赶过去,只能临时交给经理。

见郑秋白一边挂水一边有条不紊地打电话对接工作,叶少爷难得体贴人,“你累不累?不能安生躺下输个液?”

“不累。”郑爷一身的钢筋铁骨,强的吓人,“我不工作,你给我的员工开工资?”

“你怎么就突然发烧了?”叶聿风撇嘴转移话题,“你不是没吃那药吗?”

“换季着凉了。”

“哦。”

郑秋白一扫他,“你还不走?”

“我走了你一个人住院吗?”

“为什么要住院?输完液我就回家了。”到现在都没能洗澡,郑秋白一个没有洁癖的都要被逼出洁癖来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

“哎,”不太想走的叶聿风只好没话找话,“就内个霍什么,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他了,在我梦里。”

“?”闭目养神的郑爷睁开眼。

“就我坐飞机从港湾回来,路上睡了一觉,我梦见你进医院了,还挺严重的,想进病房看一眼医生都不让我进去。”叶聿风抽抽鼻子,省略他在梦里掉眼泪的细节,“刚刚我突然觉得,好像就是这家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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