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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二十年之约将至,他自然也是要回来的——再说了,文王天星剑落在了我手里,怎么说也是他祖上的东西,他焉能不急?”顾国师悠悠的说完,又看向了郁宁,警告着说:“你这是什么破毛病,身子不好还喜欢到处乱跑,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如此?非要等病时便躺不住了?若是留下病根,待到日后有你苦头吃的。”

郁宁被训得一愣一愣的,乖巧的道歉:“师公我错了,我不敢了。”

“不敢了?你哪一回不是说‘不敢’?但再遇到下一回不是都还是‘还敢’?”顾国师冷下脸:“昨日说了要打你十板子,本来见你虚弱不堪也就不与你计较了,今日看你还活蹦乱跳的,干脆一并受了吧。”

梅先生问:“怎么回事?”

顾国师本来有心给郁宁遮掩,当下被他不争气的模样气得狠了,也懒得再与他遮掩:“昨日他在护国寺发了好大一通威风……连一朝国运都敢伸手,我焉能不打他?”

“国运?到底怎么回事,说!”

“你叫他自己说!免得说我刻意要教训他!”

郁宁也没敢再站着了,跪下老老实实的把昨天的事情交代了一遍,交代完了还叫了句冤屈:“师傅,我真不是故意要去碰国运的,就是巧合而已。”

梅先生听完,侧身在一旁的抽屉中找了找,寻出一把木尺来,走到了郁宁身前:“不知天高地厚,是该打,伸手!”

“……师傅你真要打我么?”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梅先生反问道。他一手持尺,冷冷淡淡的看着郁宁,心中止不住的后怕:“打你,是为了教你日后不敢再犯,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纵使非此行众人,也只紫微星乃是中天之主,不可擅动,顾梦澜说你背完了他给的经卷,你就背出了这些来?伸手!”

郁宁也知道昨日凶险,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来,挨了梅先生十戒尺。

梅先生这回是真没留手,打得郁宁一双手都肿了,郁宁倒是很争气,虽然疼得慌但是愣是没哭。梅先生打完了他,就叫下人来取了药给他上药,顾国师在一旁取了那把沾了郁宁体温的木尺把玩着,凉凉的说:“下次敢不敢了?”

“不敢了,再有下次,我一定叫您过目了再动手。”郁宁道。

顾国师点了点头,突然扬手,戒尺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左手之上,只听见一声脆响,那木尺被硬生生打成了两段。顾国师那只如竹如玉的手迅速的浮现出木尺的红印子来,边缘甚至还破了皮,冒出了一点一点的血珠子。梅先生一惊,顾国师看着他解释道:“我也有错,我不该不问他一句,便让他去随性施为。”

昨日那事儿说来也算他疏忽,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枯木逢春局能让郁宁给弄成那么大的格局来,但凡他问上一句,那七星局就不会出现,自然也就不会导致郁宁步步涉险。郁宁是跟着他一道出门的,他有看顾之责,让郁宁涉险,他得对梅先生有交代。

梅先生也顾不得其他,扯着顾国师的袖子叫他坐下,连忙拿了药粉往上涂,斥道:“你又闹什么?”

“是我没看顾好他。”

郁宁见顾国师打他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愣神了,在这个年代,尊不让卑,顾国师哪怕不算他半师这一层面,那也是他师公,再往远了说,也万万没有长辈因为小辈涉险而打自己赔罪的,尤其还是发生在顾国师这样的位高权重的古代人身上。他张口结舌的道:“……这……师公,你不必如此,我真的不敢了。”

“你住嘴!”梅先生喝道。

顾国师那一下打得着实是狠,方才的血珠子只不过是因为皮肤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现下缓了一缓,那伤口便显得越发狰狞恐怖起来,尺痕边缘的皮肉都有些绽开的模样,血珠迅速的冲开了药粉,凝成一道血线,自顾国师手背上流下——梅先生打郁宁十下都没有顾国师打自己这一下来得严重。那木尺子是平时梅先生用来做修复时的用的鲁班尺,坚硬非常,顾国师那一下居然直接将尺子打断,那又该是何等的力道!

梅先生脸色煞白,气得手都在抖:“顾梦澜,你是什么意思?你做什么下如此狠手?”

“是我不好,你将阿郁交给我,我却没有看顾好他。”

“阿宁没有出事!”梅先生一甩袖,将药瓶甩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阿宁冒一分险,你便十分还我?……你与我之间,需要如此?你是我什么人?要如此与我斤斤计较?”

郁宁见梅先生摔了东西,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气,连忙跪了下来道:“师傅别气,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闭嘴!我问的是他!不是你!”

顾国师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梅先生指着郁宁,含怒道:“难道就是为了叫他记牢了以后不可涉险?他是谁?他是我的弟子!你是他长辈,他配吗!”

“……是我不好,我总得给你个交代。”

“我要什么交代?”

“……”

“在你心中,原来你与我生分至此。”梅先生定定的看了顾国师两眼,抬手欲打,却终究没下手,一甩袖含怒而走。

郁宁看着梅先生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顾国师一脸黯然,也顾不得其他,说:“师公,你打自己打得太狠了些吧!……来人,取金疮药来……不行,还是叫王太医来吧!快去!”

“我只是想给他个交代。”顾国师喃喃道:“他为何要如此生气?”

郁宁忍不住道:“师傅要你什么交代?又没出什么大事,值得您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如此自折脸面?私下里说一声也就是了!就是我真的出事了,难道师傅还真叫您给我赔命不成?”

“您这样做,难道不是在打师傅的脸?您是他的契人,数十年相伴的情分,您自觉在他心中还比不得我一个才收入门的弟子?”郁宁道:“我要是师傅,我也气。”

“……”郁宁见顾国师一脸茫然的坐在一旁不说话,不由大为头痛——他万万没想到日常给他喂狗粮的师傅师公还有这点纠结在,都老夫老夫了硬生生活得跟小说画本里似地闹别扭,他两不是早八百年就HE了吗!虽然那本书他没见着,但是明摆着的故事难道还要闹出个离婚的番外来?那可不行!

郁宁催促道:“您还干坐着作甚?赶紧去啊!”

“……你师傅的脾气,你也知道。”顾国师低声说:“他气急了,不愿意见我的。”

“不愿意见您?您没看见刚刚师傅急得给您上药的手都在抖?赶紧去!他若是不愿意见您您就说手疼,他不加您您就不上药!”郁宁说到这里,吩咐下人道:“让王太医到正厅候着,先生若传就立刻过去!”

郁宁抓着顾国师的袖子,微微用力将他拉了起来,推着他往内室走:“师公您可别脑筋转不过弯来……您在师傅心中那是天下第一重要,其他人只能靠后排!您信不信,若是哪日我和您一起掉进水里,我师傅定然救的是我!”

“……?”顾国师一脸茫然的看着郁宁,他一时没理解郁宁想表达意思?他是想说他在阿若心中没有他重要吗?

“然后跳下去陪你一起去!”

顾国师这才反应过来,虽然被郁宁这话给安慰到了,还是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两句都是这兔崽子闹出来的事儿,说话还大喘气!他瞪了郁宁一眼,快步的往内室走去了。

郁宁见他也跟着去了,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红肿的双手似乎在刚刚推搡之间蹭掉了不少药粉,现在又开始火辣火辣的疼了起来。他总觉得这次自己里外不是人,又确实是因为自己闹得师傅师公两个人闹矛盾,不由感叹道:“芙蓉啊……你再给少爷我上个药呗?”

芙蓉迈着小碎步上前从柜中重新去了一瓶金疮药给郁宁上药。

一屋子的下人方才噤若寒蝉,怎么也不敢听顾国师的闲话。此时见顾国师也走了,这才缓缓地松了下来,各司其职,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忙到一半,突然就听见郁宁道:“今日之事都烂在心里,谁敢乱传半个字给国师和先生找不痛快,府中的规矩你们比少爷我清楚。”

众人齐齐应喏:“是,奴婢/奴才们不敢。”

郁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暗骂了一声都是点什么破事,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梅先生今日这一怒,显然是有心结在的,梅先生这等能把自己前半生写成话本子给徒弟看的人,后半辈子的事情居然讳莫如深,顾国师也没提过半个字。他先前只当是恋爱史,两人不好意思多提罢了……哎,希望他师公能早日哄好他师傅。

今日他本来还想蹭一顿晚饭的,出了这档子事,显然是晚饭也泡汤了。

正在此时,外人来通禀:“少爷,有人自称是大人旧友,上门求见大人。”

顾国师现在怕是除了梅先生谁都不想见。

郁宁摇了摇头,正想回绝,就听下人接着道:“来人自称是雾凇先生,说是若是大人没空,见少爷也使得。”

郁宁精神一振,雾凇先生!他怎么来了!

“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