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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黑的时候,官渡大营东侧七八里外的一个树林忽然火起!

得益于此地乃是官渡大营修筑过程中的主要伐木场所在,很多干燥的木料与被夏日暴晒后的枯枝败叶成为了引火的催化剂,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高温天气与树林本身的易燃性……总之,火势一起,便立即以燎原之势向着树林深处卷去。

“公孙狗!公孙狗!”

树林深处,刚刚得以喘息的曹操还没来得及靠着树木笑上几声以安抚人心,甚至没有等到渴望的落日,便先看到了滚滚浓烟与烈焰,然后忍不住破口大骂。“果然要赶尽杀绝吗?!”

然而,这番失态并没有给曹操带来丝毫的益处,实际上,骂完之后,曹操便已经后悔了,甚至为自己行为感到可笑……仗打到这份上,难道还要含情脉脉吗?

而且仗打到这个份上,身为主将,应该做的难道不是鼓舞士气,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吗?像个败犬一般在这里嚎叫,到底有什么意思?

“如之奈何?”一念至此,曹操即刻环顾左右。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其人却又心酸一时……原来,作为拥有中原半壁江山,手上足足握着几十万大军的曹司空,此时此刻,身侧居然只剩下了百余骑了。而更要命的一点是,他最倚重和信任的近卫首领许褚,如今并不在身侧,俨然生死未卜。

或者说,曹孟德是不敢去卜的。

“主公!”随行的幕属中,许汜算是一个位阶较高的近臣,闻言即刻焦急以对。“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既不能留在林中……林中只有一个小溪,不足以对抗火势……也不能贸然出林,因为一旦出林,林外道路分明视野开阔,怕是要被早有准备的燕军所获!”

“所以问你如之奈何?”曹操靠在树上严肃以对。“夏日林中大火,一阵风起,说不得就要立即烧来了!”

“还是要走!”许汜满头大汗,但基本的思考能力还是在的,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若留下来,说不得便是要性命托付到天意上面,或许能活,但一旦身死,却是死如焦炭,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可若出去,说不得还能奋力一搏,将性命握在自家手中……”

“许从事说的好!”脑中一片杂乱的曹操长呼一口气出来,然后立即翻身上马,并回头对着一众随行骑士勉力而言。“事到如今,我曹操留在此处是将性命托付给天意,而若出去却能将性命托付给诸位!天与人之间,我曹操信的是诸位!”

闻得此言,原本就是曹操最心腹的剩余百余骑也是一时奋起,纷纷不顾疲惫再度翻身上马。

“主公!”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人忽然上前,拦在了曹操身前,却是曹操此次随行的另一位高级幕僚,奋武将军府从事王必!

话说,王必此人是曹操甫一起兵便追随在身侧的,而且其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曹孟德一直是拿公孙珣身侧的王修作比较的,可见其人在曹操身前的地位与信重。

换言之,此人乃是曹操真正的心腹之人。

故此,曹操虽然决心已定,可面对此人时却还是认真相对:“子行何意?情势危殆,咱们还是速速出林方可!”

“请主公赐爪黄飞电与我,赐金盔与我,赐大旗与我,再赐主公身上大氅与我!”王必俯首一拜,然后不顾曹操愕然,直接起身上前将对方强行拖拽下马,并开始着手去脱对方身上的大氅与金盔。

周围骑士一时愕然,继而纷纷醒悟,便在许汜的催促下上前协助王必。

遇到这种下属,曹孟德还能说什么……而且他不是矫情之人,和王必之间也不需要矫情,这种情形下,他活下来,并且取得最终胜利才是报答王必的最好手段!

“主公!”匆匆换好大氅和金盔,并坐上爪黄飞电后,王必复又正色嘱咐。“臣先行一步向东而去,有大旗随身,或可能撞上身后主力;主公则以保全为先,可稍缓片刻,等烟火燎到身后不能再忍时再往南面而走,届时观望局势,来定往东还是往西……总之,还请主公务必保重!”

言罢,其人不等还有些恍惚的曹操回话,便顶着明显有些偏小的金盔,径直带着约一半骑士,连带着曹操的大旗,向东疾驰而走。

曹孟德留在原地,欲言却又无言。

片刻之后,随着王必出林逃窜,喊杀声几乎是瞬间而起,曹操这才茫茫然上马,俯身与其余几十骑士缓缓向南行去。

而出得树林边缘,果然看到无数燕军骑士与曹军败兵纷纷向东……其实,对于这些士卒而言,未必是看到了王必那身打扮,更重要的一点是曹操大旗在彼处!

须知道,自古以来,旗帜便是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绝大多数士卒乃至于基层军官而言,他们不可能认得主帅面孔,也不可能在乱战中辨认出谁是更高一级的指挥官,而旗帜正是将领本人的一种延伸……斩将夺旗,顾名思义,夺旗之功与斩将同列!因为一旦失去旗帜,就意味着相对应的将领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指挥能力!

譬如之前燕军发起的那次冲锋,那面白马旗功不可没。

那么反过来说,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曹操撤退和逃跑时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大旗的根本缘故,更是王必这个计策之所以效果拔群的一个重要原因——旗帜本身的意义太大了!即便是抓不住曹操,缴获这面旗帜,也足以从某种战场传统与程序上宣告此战的大捷!

当然了,即便如此,即便无数兵马纷纷向东追去,可战场之上依然有一个人并不以为然,燕军主帅公孙珣实在是太了解曹操了,他不敢说那个人一定不是曹操,但在他看来,最起码不是曹操的概率更大一些。

唯独此时火起,天色又渐晚,两军建制彻底崩溃,即便是公孙珣也只能控制约一千余白马义从罢了,所以他稍显犹豫。

“主公!”庞德小心询问。“我们要不要去追?!”

“稍等片刻。”公孙珣望着烟火剧烈的树林微微抬手示意。“且观之。”

“那此人如何处置?”庞德犹豫了片刻,复又以手指向了地上许褚的尸首。

“枭其首悬于你马前。”公孙珣没有任何犹豫。“以震慑敌军!”

“喏!”

庞德闻言自去下马枭首,一旁马超欲言又止,却到底是没敢说话。

而公孙珣稍待之后,眼见着火线向前推进极速,浓烟滚滚之下左右士卒却并无骚动与回报,偏偏身后夕阳余晖渐无,却终于还是跃马向前,亲自率白马义从往东追去!

实际上,他也想明白了,许褚拿命给曹操换来了喘息之机,让后者成功脱离了追兵视线,而自己放火烧林也算是最后一个有效手段了……此时天色将黑,如果曹操真要便装潜行或着冒着被烧死熏死危险留在树林中,自己其实并无别的应对,只能听天由命,看运气吃饭,反而不如东走,试图抓住那个旗下突围的曹孟德。

毕竟,此时谁也说不好那个是不是真的曹孟德。若是真的,反而因为自己的多疑来个聪明反被聪明误,岂不可惜?!

天色终于黯淡了下来,各处兵荒马乱,林中烟火更是给这场战斗的收尾带来了更大躁动感……由于战斗是以骑兵对骑兵告终的,所以战场范围实际上已经扩散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方圆十余里内,除了追逐曹操的大股部队外,到处都是燕军骑士成群结队的猎杀着逃窜的曹军骑兵。

而很多曹军骑兵、溃兵,根本就是丧失了战斗欲望,或是投降,或是四散逃窜,并无对抗之意。

这种情况下,很多燕军骑士马下、箭囊中都盛放着首级,马背上还很可能驮着自家战士尸首,却还是在战场上四处游荡,以图取得更多战功。

也就是这种情形下,之前趁着王必诱敌,压着烟火逃出树林的曹操终于从战场的南面小心翼翼的归来,并试图进入官渡大营——这是很正确的选择,因为那次致命冲锋前,他清楚的看到史涣带着约两三千骑进入大营,而如今天色已黑,燕军根本无法再收拢部队进攻大营,那么拥有数千兵马和数万民夫把守的永久性大营,毫无疑问反而成为了一个安全区。

黑夜匆匆,曹操一行人俱是脑子活泛的精锐,他们先尽弃旗帜,又寻得几个战场遗尸,取其首级悬于马前,然后又取污血涂擦甲胄,以此伪作燕军,故此一路上皆无大碍,直到迎面遇到了一个带着七八百骑、背负双戟的将军。

“可曾遇到曹操?”这名燕军将军,也就是张辽了,初时也不以为意,只是迎面随口询问。

“回禀将军,都说树林着火后曹操那厮便往东去了!”曹操身侧自有几名在河北、关西生活过的幕属,立即佯做是燕军军官,上前与张辽对答如流。“不过听人说,燕公本人也率军去追了!”

远处火光之下,张辽闻言颔首,只是嘲笑了几句对方首级太少,须加努力,便不以为意,直接与曹操一行人擦肩而过,继续游荡巡视去了。

然而,走了大约数百步,曹孟德等人尚不敢仓促提速,那边张文远却忽然疑窦丛生,继而勒马回头,蹙眉发问:

“刚才应是一队五十骑?”

“自然!”因为张辽的性格,旁边亲卫对答随意。

“可为何区区一队人竟有如此多的人蓄胡?!而且须发多有弯曲?!”张辽冷笑反问。“马鬃也多有卷曲?”

周围士卒俱皆愕然。

话说,这便是曹操百密一疏了……这年头虽然说胡须是一种审美推崇,也是一种针对去世父母的尊崇,所以留胡子的人极多。但是,留胡子不要紧,想要把胡子打理的完整有形,却只能是贵族与高端人士的专利了!

譬如关羽的长髯,飘逸绝伦,名闻天下,号称美髯公,其中就有公孙大娘的功劳……这位燕国太后早在十几年前,就每年都给关羽送去一个专门的大号锦囊,乃是让关羽睡觉的时候盛放须髯的!

所谓以防中年脱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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