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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平常士卒,尤其是在一队五十人这种级别的基层部队里,能有两三个人有心思保养胡子就属难得了,何至于区区五十人,竟然有蓄胡者二三十不止?!更不要说,头发可以隐藏在头盔里,胡须和马鬃却因为之前躲避火势时不免被烤灼弯曲,以至显眼。

而张辽既然生疑,便毫不犹豫,转身向对方追去。至于曹操一行人见到对方临时转向,如何还敢多言,便也径直打马逃窜!

张文远见此形状心中醒悟,不由勃然大怒,然后遥遥相呼:“前方必是曹军要害人物便装欲归大营,说不得便是曹操……记住了,凡蓄胡者杀无赦!”

前方曹操一行人听得此言,瞬间便醒悟过来是哪里出了错,而别人倒也罢了,曹孟德如何会计较这些,其人直截了当,居然就在马上奔驰中取出倚天剑来割下颌下须髯,然后掷剑须于地,并继续奔驰!

然而,深夜之中,燕军紧追不舍,更兼阵型开阔,便干脆大肆发矢,曹操身侧中箭而亡者接连不断!

此时,张辽想起之前印象,复又扬声呼喊左右:“曹孟德容貌短小,体型如猴,先挑个矮者放箭!”

曹孟德冷汗迭出,彻底无言,更兼换了劣马,马速渐渐不支,却是心中几乎绝望!

但就在这时,远处大营处忽然洞开,约千骑兵马径直冲出,俨然是史涣遥见此处情形,猜测必然是曹操遇难,便不管不顾出来相迎!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可曹操回头去看,只见身后之人紧追不舍,更有乌桓、匈奴骑兵在马上弯弓搭箭,恐怕史涣未到自己便要身死……无奈之下,曹孟德猛地一咬牙,居然在越过一个小坡后,直接翻身滚落于马下!

黑夜之中,由于远处放火烧林的缘故,士卒皆不打火把,而且追敌心切,驰到坡前时往往纵马而跃……非但没有人注意到地上的曹操,竟然也没有人踩踏到他身上!

当然了,马蹄隆隆,曹孟德俯身趴在坡下,却几乎经历了人生最漫长也是最惊心动魄的半刻钟!

这半刻钟之间,稍有不慎,堂堂曹司空恐怕就要被随便一个燕军骑士活活踩死也无人知晓。

而半刻钟后,张辽所率七八百骑与史涣所部千骑激烈交战于曹军官渡大营东南方,曹操终于窥得良机,便靠着从地上捡起的一把断矛,杀死了一名落单的燕军骑士,然后绕过战场,疾驰往归大营!

“是父亲!”可能是因为许久未曾发声,待见到亲父身影疾驰而来,立在大营门楼上的曹昂甫一张嘴竟至于双唇血淋淋一片,俨然是之前早已经磨破又干涸凝固的缘故。“速速开门!”

“子修不许开门!”曹操遥遥相对。“放绳索下来,我从望楼爬上去便可!”

营中诸人不敢怠慢,即刻依言行事,就在门楼上将曹操吊了上来……父子相见,双方都是一时语塞,却偏偏都不敢有所怠慢。

“子修,营中还有多少人?”瘫坐在门楼上的曹操扔下那硕大的头盔,径直从一侧一名持弓民夫腰中取下水囊,喝了两口,便即刻相询。

曹昂弯腰立在门楼之上,正对亲父,闻得此言,却又一度哽咽,许久方才正色相对:“回禀父亲,两万民夫俱在……还有史护军刚刚带入的两三千骑兵,此时正好剩下了一千多一点,加上之前收拢的败兵,约有四五千残兵在营中。”

“虎豹骑还剩多少?”曹操听到最后这个四五千众的总数,不由心中一跳,然后不及喝水,赶紧再问。

“约有两三百……”

曹操彻底惊愕失声。

“子和叔父还有文烈全都战死,这是儿子亲眼所见!”曹昂依旧不敢隐瞒,却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而且据败退士卒汇报,陈将军战死,吕府君自刎……朱府君据说是被心腹侍卫打昏,向西南面逃去,或许还有生还希望……至于黄将军,此时正在营中,帮忙调理败兵布置大营防卫!”

没了胡子,眉毛、头发也被火燎了一大片的曹操依旧沉默,却双手一抖,将手中水囊泼洒满身……他之前固然是见到了此处惨象,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全军覆没的地步!

真的是全军覆没!

全军虎豹骑加四营兵,合计两万一千众,如今只剩下三四千残兵,估计也不能用了!六位将领,死了四个,还有一个生死不知,不是全军覆没是什么?

便是再加上自己带来的一万多骑兵,如今营中只有一千多,剩余的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以这个算法,其实自己的援军也算是全军覆没了!

一个下午的交战,燕军便几乎造成了中原联军多达三万中坚力量的减员,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两支战略性的骑兵部队!

这种大败,足以伤筋动骨!

如果说,公孙珣此战杀了曹操,可以提前宣告中原大战的胜利,夺了官渡大营意味着得了三分胜机,而现在哪怕是不再有其他坏消息,其人也足以夺了两成五的胜算了!

因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歼灭战……近三万军队,一下子从将领到兵员,完全消失!

而且,这种伤亡似乎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大营外面,无数燕军骑兵依旧在远处的火光映照下四处游荡猎杀,而许褚、王必全都没有消息。

当然了,来不及等到许褚和王必的消息了,一个让曹操几乎麻木的事情便率先发生了……营门外,张辽战不数合便阵斩史涣,继而驱赶败兵攻营!

“让他们绕营而走……”曹操根本没有起身,直接坐在门楼上下令。“让民夫准备,三通锣后,若是门前还有人,无论是谁,都要一起放箭!”

言至此处,其人复又想起儿子性格,却是准备额外叮嘱儿子一声,若非此举,则之前死的那么多人反而要白白送死了!然而,出乎曹孟德意料的是,平日里性格温和,以至于有些妇人之仁的曹子修居然一点疑虑都没有,便起身下令!

其人言语干脆,与平时判若两人!

曹操心中清楚,这是自家儿子经此大战,多少有了成长……但如此成长,恐怕没人想要!

又过了片刻,更糟心的事情来了。

“曹操可在营内?!”

张辽临营喝骂。“为何不敢来见?!刚才道中相逢,有一骑容貌短小,大盔小头,如猴驭马,还对我谄媚而笑的,是不是你?!”

话说,张文远早已经从抓到的曹操身边从事许汜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哪里还不明白曹操居然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入了营中,自然气急败坏!

曹操低头坐在门楼木栅之后,既不起身,也不应答。

“曹孟德!”张辽复又勒马喝骂。“你护军史涣首级在此,其人为了救你,虽已入营却还要强行出营接应,如此忠臣……你若露头,我将首级掷还!如何,可敢露面?!”

营中依旧寂静无声,只有民夫密集射箭的声音一时压过了张辽,俨然是张文远口上占便宜不说,还居然试图以区区数百兵马迫近大营,然后引来反击。

“如若不够,再加上你族弟曹纯首级如何?!”张辽继续驰马于营外,俨然气急败坏。“只要你露头,我便将曹纯、史涣首级尽数送上!”

曹操张口欲言,竟无声音发出。

而曹昂却愤然扶剑起身,遥遥在门楼上相对:“张辽,还我叔父首级!”

张辽大笑不止:“未想到其父怯弱如鸡,其子倒有几分豪气……来来来,是曹子修吗?露头还首的是你父,你要想求曹纯首级,须得出营来取!敢来吗?我可是杀了你两个叔父一个族弟之人!”

曹昂一声不吭,居然顺着之前曹操上楼的悬索直接悬下门楼!

曹操看着自己儿子消失在身前的木栅隔板之后,依旧沉默不语,而张辽却一时肃然……二人都只任由曹昂来到营外,直奔张辽身前。

“与我!”曹昂浑身狼狈不堪,面上血污干涸,宛如野鬼,中途还跌倒了一次,却立在张辽马前,昂然不惧。

“与他!”立在马上的张文远看了半晌,却是猛然失笑,然后言出必行。“犬父也有虎子吗?”

旁边自有燕军骑士交与曹昂两个革囊,而曹昂得了革囊便欲回营,却不料周围几名俘虏纷纷跪地求救。

曹昂于心不忍,复又回头去看张辽。

张文远倒也干脆:“让你父亲过来让我瞧瞧,到底是不是那个大盔小头之人……只要他来门楼上露个脸,我便尽数放回!否则我便要在此处十一抽杀了!”

曹昂一声不吭,抱着两个革囊回营去了,然而被绳索吊上门楼后,却发现曹操依旧坐在原处低头不动。曹子修不敢多言,只好将两个革囊放下,然后与自家父亲陪坐而已。营门外,张辽依旧在喝骂,甚至开始杀人,但曹操却还是置若罔闻,唯独期间其人几次想伸手去拨开身前的革囊,却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颓然撒手罢了!

又过了一阵时间,大概张辽也已经累了,喝骂声渐渐消失,但这位今日杀的性起的燕军骑将依旧在营门外徘徊不走,反而不停的聚拢零散兵马,俨然是想多凑一些兵力以建奇功!这不免让营中曹军稍显焦躁。

“告诉他们不用怕!”曹操依旧无言,说话的乃是曹昂。“咱们大营中有两万多人,粮草弓弩俱全,沟渠垒楼皆有……至于燕军,天色已黑他们聚拢不了多少兵力不说,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根本不可能攻营!而且等到后半夜,我军主力必然全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