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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慢慢捏起拳头再松开,然后反复重复这个过程,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她现在的确是一点劲儿都没有。不夸张地说,要是出去走两步路,冬天的寒风都能直接把她给吹飞了。

王白菜……姑且就先叫她王白菜吧。她睁眼醒了之后,就听见外头的两个男人在商议她的去路,言语间,似乎她的未来就要被他们决定了。

“振业家的,你别动啊,你这身子能动吗,赶紧躺下,快躺下!”

“女人可不能受寒啊,你这——”

后半句话,刘芬芳没继续往下说,她替王白菜担心,老耿家看她不顺眼,一是因为彩礼高又没嫁妆,二就是她没能给耿振业生个男娃,这冬天落水,万一落下病根就惨了。

王白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几人拉她的手,了了看得很分明,这王白菜绝对是有几分身手的,她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巧妙无比,直接穿过了屋里其她人的包围圈,推门出去了。

破茅草屋的这门,摇摇摆摆挂着,也就起到个是门的作用,什么都挡不住。

“大队长。”

大队长正想着怎么当和稀泥呢,被王白菜一叫,思绪瞬间混乱。

耿老头在人前可会装了,实际上他可没有看起来这么正经,黄土埋半截了,还偷看过妇女上厕所,一点脸皮都不要,也就是他跑得快,再加上耿振业当兵,不然早让人打个半身不遂了。

他一看见王白菜就笑么呵呵的:“白菜啊,不是爹撵你,你说你这么年轻,非要赖在婆家干啥呢?回娘家去,再找个好的不行?咱家困难啊,振业几个侄子都长大了,家里住不开,爹这都是为你好,你说你咋不懂,还要寻短见呢?你这让村里人怎么看咱家啊!”

别说,这话讲得还真让院子里的村民们觉得有道理。

王白菜做不来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儿,也不屑于流眼泪同耿老头比谁更虚伪更会哭,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沉静、理智,像水,既柔且刚。

“大队长。”

按照耿老头对王白菜的了解,她胆小嘴又笨,因为生了个女娃一直在家里不敢大喘气,他这么一说,她要么哭要么答应,结果她根本没搭理自己,却跟大队长说话了。

屋子里照顾溺水娘俩的妇女们纷纷走出来,加上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少说得有三十来个,王白菜缓缓开口:“我到老耿家年份也不短了,这些年我是啥样的人,乡亲们肯定知道。”

“对,白菜可勤快了,又能干活,一天能拿满工分呢!”

“手脚也麻利。”

要说王白菜这个儿媳有哪里不好,就是耿老头这种老坏吊都没法昧着良心说假话,可谁让她是个寡妇呢,还是个只生了个女娃的寡妇,不把她赶走,还留下来等过年啊,那多晦气!耿老头还盘算着用耿振业的抚恤金,给他最爱的小男儿在县城买份工作呢。

听完了大家的认可后,王白菜又说:“以前我觉得我没有家,所以到了老耿家,我怕让人赶走,就拼了命的干活,一家人的饭我做,一家人的衣服也是我洗,但各位瞧瞧我的手。”

她伸出双手,捋起破烂袖子,这双手臂真的,一丁点儿的肉都找不出来。饶是现在大家都困难,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说谁能瘦成这个样子的。

“耿振业刚死不到两个月,他爹就想赶我走,老耿家更是瞧不起小丫,说她是个赔钱货。”

其实骂小丫是赔钱货这一点,王白菜是猜的,他们肯定骂过,就算没骂过也无所谓,反正没人能证明他们没骂。“不是说女男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到了我们娘俩这,就成了要给扫地出门的拖油瓶了?”

耿老头一听这指控就急了,“白菜你可不能丧良心啊!你——”

王白菜声音没有他大,但她自有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并认真聆听她说出的每一个字眼:“我是没见过天底下有这样的爹,耿振业尸骨未寒,他就要把耿振业的媳妇赶走,还说什么让我回去嫁人。”

说话间,王白菜笑了下,问:“我可不是那种丧良心的人。”

耿老头立马说:“咱家这样是为你着想,寻思着你年纪轻轻的给振业守着可惜……”

王白菜打断他的话:“那既然这样为我着想,不如给我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嫁妆?还要体面的嫁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老耿家才不花这种冤枉钱!

耿老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儿媳妇对质也是够不要脸的,但他本来就是这样一混人:“你当初嫁进来,你娘家可一毛钱没给,还从我们家拿了十块钱彩礼跟二十斤粮食!”

哪有人家这么嫁闺女的,王白菜在婆家这些年都抬不起头,跟这未尝没有关系。

王白菜说:“耿振业牺牲前都是排长了,一个月光是工资就有五十多,除了他自己留的,属于我们娘俩那份,可是都让你给拿走了。”

耿老头抻着脖子如同一只老乌龟,蛮横道:“振业是我儿子,他的工资不给我,还能给你跟那个小丫头片子?”

王白菜并没有在工资上跟耿老头纠缠太久,她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紧接着她就问:“那耿振业的抚恤金呢?”

耿老头一听她提抚恤金,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耿振业的抚恤金,是部队里给发了一年的工资,还有本地政府额外提供的八百块钱,加起来早超一千了,耿老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巨款,让他吐出来,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白菜见他这模样,转头对大队长说:“想撵我走,行,那我就去公社问问上头的领导,我还算不算烈士家属了,还给不给我这个烈士家属活头了,耿振业的抚恤金,他的亲生女儿到底有没有资格花了。”

说话间,刘芬芳突然惊呼一声:“哎哟小丫,你咋下来了!”

大人们通通扭头去看,平时他们是不怎么能见到小丫的,就算见到了,在这种大环境下,也没人会去关心一个小丫头什么样,毕竟这年头大家都穷,瘦是正常的,胖才稀奇呢。

可这肉眼一瞧,那真是跟竹竿子似的又瘦又小,尤其是娘俩站在一起的时候,比难民看着还惨。

再加上她们旁边就是吃得油光满面,还能给大队长递香烟的耿老头,那就不一样了。同为一家人,怎么耿老头吃得白白胖胖,王白菜跟小丫却跟逃难一样?

而且老耿家别人就算不如耿老头胖,也没有这么瘦的。

大队长还想再往上升一升呢,要不然也不至于想和稀泥,他怕这事儿捅开了,被公社领导知道,那不得说是他领导能力不行?

王白菜没想到小丫居然会走出来,不得不说,她这么一出来,她们俩的可怜程度直线飙升,但凡有点人性,恐怕都不至于帮耿老头说话。

身为一家之主的耿老头从没被这么忤逆过,尤其王白菜盯着的还是他的钱。在他心里,那已经不是耿振业的抚恤金,而是他的钱了,要他的钱就等于要他的命,绝对没可能。

了了冷眼看着耿老头,头上却突然被人按了一下,她仰头去看,王白菜却当作没这回事一样又说:“我相信部队会给我做主,国家也会给我做主,现在都解放了,难道还有人想复辟地主老财,把我们娘俩磋磨死不成?我不信这天底下就没有讲道理的地方了。”

一向软弱沉默的人突然爆发,不得不说,还是挺让人忌惮的,耿老头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出来之前没把老婆子跟儿媳们叫上,就该让她们坐地上撒泼打滚,当着这么多人,他到底不好耍赖。

大队长觉得耳朵上那根香烟一点都不香,他有点烦躁地说:“那你想咋样?耿振业好歹也是你公公的亲儿子,以后得给你公婆养老的,抚恤金不能全是你的。”

王白菜说:“我也没说全要,是他们要撵我走,我才这么说的。”

耿老头一听,立马道:“那你不想走你就留,也没人逼你。”

没人逼?那王白菜怎么带着小丫天寒地冻的不回家,跳河去了?

大队长就要盖棺定论,结果王白菜还有话要说:“等等。”

大队长更烦躁了,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个王白菜事儿这么多?她到底有多少话想说!

“你还想干啥?”

王白菜一点都不在乎大队长的冷脸,她淡淡地问:“我就是想问问,留下来归留下来,以后我跟小丫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从河里爬起来。”

说着她笑了笑:“这冬天,正适合喝西北风呢。”

不过,不应该是她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