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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老太太更在意他。

手机里面安静了好久,一分钟吧。一分钟放在普通的时间轴上很短暂,但搁在电波里有些漫长。萧泽耐心地等,别说是一分钟,一个钟头,或者这整整一宿都没问题。

“小泽?”孟老太终于吭声,“你头脑像你爸,聪明,勇敢劲儿像你妈,敢往前奔。但是有时候你特别像我。”

萧泽问:“什么时候?”

孟老太答:“你他妈犯浑的时候。”

萧泽笑抽了,很少听老太太说脏话,还挺顺溜。他笑得肩膀耸动,久久停不下来,刚才他等着孟老太回应,现在孟老太等着他笑够。

林予于孟老太而言,是恩人旧友的外孙,而且无依无靠惨兮兮,是一辈子的体贴对象。那从老太太的角度看,萧泽的确挺浑。

关键是,她管不住这份浑,就像萧泽管不住她看脱衣舞。

孟老太烦了:“臭小子,你笑够没有?”

萧泽努力平复:“够了,要说的也差不多了。”电话挂断之际,他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姥姥,那我什么地方像姥爷啊?”

“都是男的。”孟老太说完又一阵沉默,“小泽,我没想好怎么面对小予。”

“我明白,日子那么长,不着急。”

电话挂断后,萧泽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随便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他当时在电影院回过头,对上孟老太的双眼时就都明白了。

老太太什么都看见了,就算没看清也猜透了七八分。

那双化着妆的眼睛比同龄的老太太年轻好多,但难过的眼神和所有长辈的心酸关怀都一样。而在林予转头之前,孟老太拭了拭眼角。

之后孟老太装作没看见,也许没想好怎么反应,也许不知道怎么面对林予,萧泽都很理解。所以无论多晚他都要打一通电话,他知道孟老太在等他的解释。

他解释了,表明了立场。孟老太的反应其实很淡定,情理之外但是意料之中,毕竟这姥姥本来就和广大老年人不太一样。

萧泽起身回屋,关了灯躺上床,闭眼之前在黑暗里看了看林予的睡脸。

一夜过后,两个人早上顶着寒风晨跑,再一起去早餐店吃碗豆腐脑,吃完开车奔向书店上班,路上还能睡个回笼觉。

林予靠着车窗享受初冬的阳光,觉得十几年来第一回 过这么安逸的日子。他忍不住幻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早上和萧泽一起去跑步,一起吃早点,然后他去摆摊儿算命,萧泽去看店。

等他收了摊就回去和萧泽一起看店,客人少的时候抱着猫看书或者睡觉。晚上打了烊,天气好的话在阁楼看星星,不好就算了。深夜冷也好,热也好,都要抱在一块儿睡觉。

偶尔去看一场电影,他学精了,爆米花要及时吃,不然萧泽几把就给抓没了。

林予沉浸在平凡又美好的幻想中,连吉普车熄火都没察觉。他甚至隐隐开始同情萧泽的前男友们,一年见三两回可怎么过啊,他连朝夕相对都觉得不够。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萧泽拔了车钥匙,接着电话下了车:“喂?不忙……几号?今天不行……你们这帮蠢蛋,行,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萧泽也已经走到了门口,俯身开了卷闸门的锁,再回头发现林予还没下车,他已经把对方锁车里了。

按下遥控器,哔哔一响,林予居然还安生坐在副驾上。

萧泽大步流星过去打开车门:“魂儿丢了?下车。”

林予终于从美好幻想中抽身,晕晕乎乎的光傻乐,进了书店自顾自开始擦桌子。他隐约感觉到萧泽接了通电话,随口问道:“哥,谁打给你?”

“研究院的同事,过两天单位聚餐,让我去。”萧泽找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到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予问:“行吗?可是你和队友聚餐带家属合适吗?”

“没事儿,大家都乱带。”他们考察队常年在外奔波,和家人聚少离多,基本抓紧一切相处机会。萧泽低头看书,复又抬起来,貌似有话想说,但是林予跑去洗抹布了,他干脆又低头看了起来。

林予一整天的心情都不错,把一楼收拾完又上去打扫了阁楼,还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卷钱。他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塞的,就跟白捡了似的。

“哥,我出去一趟。”

萧泽看了眼时间,没多问,说:“去吧。”

林予裹着风衣沿人行道走,走到几百米开外的银行推门进去。他拿了号等待办理业务,轮到他时直接从兜里掏出了近几个月赚的钱。

有零有整,还有枕头下找到的那一卷,他对银行柜员说:“你好,我要汇款。”

汇款很快,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办理完揣着两边空荡荡的衣兜离开,走在路上步伐慢了许多,边走边算账。

三个月之前汇了多少多少,这次汇了多少多少,下次等过年再汇,要更多一点。林予盘算着回了书店,太专注还差点撞上玻璃门。

萧泽问:“干什么去了?”

他回答:“瞎溜达。”

萧泽随口问问,自然不会探究答案。一天就这么过去,居然过出了点似水流年的味道,时间拉长,无聊又舒服。

他们各干各的,对着脸吃饭,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林予洗碗,萧泽从后面围上来给他撸袖子。萧泽打电脑,林予在旁边窝着听音乐。

“忽悠蛋,你觉得这种生活有意思么?”

“有意思,比睡公园有意思。”

萧泽笑道:“要求真不高,不过你真的睡过公园?”

“真的啊,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摆摊儿算命都没人信我。”林予用力压了压耳机,“我去餐馆打工,管住的那种,后来不干了就睡过一阵子公园。”

他觉得可以对萧泽说这些,就算他们俩没在一起,但也是兄弟嘛。可是说完他立刻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太寒酸了。

林予讷讷地说:“哥,别嫌弃我,我住公园也天天洗澡,真的。”

萧泽合上电脑抱林予,摘下对方一只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他能猜到忽悠蛋受过挺多苦,只是自己没经历过,所以想象不出具体苦到什么程度。

忽悠蛋的性子说明了很多,有时候缺乏自信,格外擅长打退堂鼓。

萧泽安慰道:“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都会比睡公园有意思,知道了?”

林予安了心,舒口气点点头,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但很相信萧泽说的话。以后的日子很长,他不用四处辗转,他每天都会过得很有意思。

晚上依旧回公寓去,林予带上了曹安琪送给他的学习资料,决定以后每天都看一会儿。六只猫提前占领了吉普车,看样子是要联合起来跟他们一起走。

两人一猫回了家,三居室因为多了这六只活物而显得有点拥挤,萧泽换衣服的时候又接到了队友的通知,是关于餐厅地址和具体时间。

其实他们地质考察队每次临行前都会聚餐一次,算是为接下来数月的艰苦工作充充电,他隐约猜到这回又要出远门了,也预料到那帮傻子竭力邀请他去的原因。

他这两天问了自己挺多回,想不想回去?

反正做不到自欺欺人说不想。

“哥,我去洗澡了!你先暖被窝!”林予抱着小黑进浴室洗澡,他本以为小黑已经迷上自己了,不知天高地厚地要与人家共浴,结果差点被挠成叶海轮。

萧泽在凄厉的叫声中回神,紧接着看见小黑从门缝里逃出来。他提溜起床上的脏衣服准备过去看看,一抖搂掉出张银行的汇款单。

看时间,是林予白天出去那会儿。

林予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见萧泽拿着他今天换下的衣服,便上前接过:“哥,给我吧,我去扔洗衣机里。”

他洗衣服之前习惯把兜掏干净,掏出来了那张汇款单,然后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关灯之后,林予背对着萧泽玩手机,后来感觉到萧泽翻身离他近了些,仿佛呼吸都拂在了他的颈后。

林予困意渐生,握着手机也逐渐没了动作,手机屏幕暗下去,他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就在眼皮缓缓阖上,所有亮光即将消失于那两道缝隙时,他感觉尾椎骨处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林予猛然睁大双眼,困意消散得干干净净。

顶着他尾椎骨的东西动了动,往下蹭住了他的屁股。

林予咬住嘴唇、揪住被角,缩紧屁股一动不动。他有些害怕:“哥,干什么呀。”

萧泽没说话,抵着屁股的东西又往前顶了顶他。林予紧张得出了汗,实在忐忑才又出声:“哥,这样我不舒服。”

背后一阵窸窣,萧泽翻了身。

我操,林予彻底懵了,为什么萧泽都翻身了,可是那东西还顶着他?萧泽那里虽然雄伟,也不至于能反向操作吧?!

他反手摸去,摸到了毛茸茸的一团。

一掀被子,居然他妈的是陶渊明!林予脱力地躺倒,咂咂嘴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可萧泽已经醒了,他背对着林予双眼半睁,听着对方屏息、松气。其实他一直在琢磨事儿,就在刚刚终于琢磨出了答案。

他开口:“忽悠蛋,我可能要回研究院了。”

林予僵住,自带翻译:忽悠蛋,你他妈要守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