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不眠之夜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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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水库的夜,是被探照灯和发电机撕碎的。
泄洪闸下游围堰合龙,水位降到死水位以下,露出了闸门底部狰狞的“伤口”。原本应该光洁致密的混凝土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纵横交错的细小裂缝,像一块被白蚁蛀空的朽木。水从缝隙里渗出来,在探照灯下泛着惨白的光。
上百号工人和工程师在脚手架上忙碌,风镐的嘶吼、混凝土的敲击声、对讲机里的喊话,混成一片嘈杂的轰鸣。老吴总工没戴安全帽,花白的头发在夜风里飘,他指着闸墩上一处钢筋外露的地方,对施工队长吼:“看见没?保护层厚度不够!钢筋都锈了!这得凿到见到新鲜结实的混凝土为止,别给我偷懒!”
“吴总,这都凿下去快半米了……”队长脸上全是水泥灰。
“半米不够就凿一米!一米不够就凿一米五!”老吴眼睛通红,“这是泄洪闸!底下是青州市几十万人!你想让它变成‘溃坝闸’吗?!”
队长不敢吭声了,挥手让工人继续干。风镐砸在混凝土上,火星四溅。
市长和水利局长站在稍远一点的临时指挥部里,看着这场景,脸色都不好看。工期已经延误,每天光是抽水、发电、人工的成本就高得吓人。更麻烦的是,城区开始分时限压供水,老百姓骂声一片。网上已经有人把水库泄洪闸的照片发出去,配上耸人听闻的标题:“豆腐渣工程现形记!”“纳税人的钱打了水漂!”
“老吴,”市长把老吴叫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工期……真的不能再压缩了?”
老吴接过水,没喝,抹了把脸上的灰:“王市长,这不是盖房子,可以加班加点赶工期。这是给大坝动手术,而且是心脏手术。每一道工序,养护时间都有硬性要求。混凝土浇筑下去,强度不是一下子上去的,得等。就像人伤了骨头,上夹板也得等它慢慢长。现在抢一天工期,将来可能就是早一天溃坝。这个责任,我负不起,您也负不起。”
市长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老百姓那边,我去解释。网上那些声音,我来处理。你就一件事:把闸给我修结实,修得能再用五十年!”
“只要材料合格,施工到位,按规范养护,一百年也没问题。”老吴说完,转身又走向脚手架。他的背影在巨大的闸体和渺小的工人之间,显得有些佝偻,却又异常坚定。
省委大楼的灯,也亮了一夜。
秦墨面前的烟灰缸又满了。他刚和北京通完电话,中央领导在听取汇报后,原则同意给予专项资金支持,但要求江南省必须“彻底排查,坚决整改,不留死角,并建立长效机制”。同时,也委婉提醒,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引发“不必要的社会恐慌”和“对基建投资的过度质疑”。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来自基层的抱怨,来自网络的质疑,来自同僚“是否反应过度”的私下议论,甚至来自更高层对“四万亿”政策效果的担忧。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走在钢索上,一边是工程安全的天大责任,另一边是发展和稳定的巨大压力。
秘书轻轻推门进来,放下一份新送来的舆情简报。他拿起来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简报里除了对工程质量问题的愤怒,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有“专家”撰文,称“过度追求质量安全可能导致建设成本急剧上升,拖累经济发展”;有“业内人士”爆料,说“某些领导借安全排查之名,行打击异己、推卸责任之实”;甚至还有境外媒体阴阳怪气,质疑中国基建“大干快上”模式的可持续性。
这些声音看似角度不同,但指向很明确:给当前的排查整改泼冷水,制造阻力。
秦墨放下简报,走到窗边。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那是无数人安身立命的家。他想起了明朝的潘季驯,治理黄河时力排众议,坚持“筑堤束水,以水攻沙”,忍受了多少骂名和压力,最终才换来黄河一段时间的安澜。治水如此,治工程又何尝不是?不得罪人,不承受压力,就想把多年积累的沉疴痼疾清理干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回到桌前,拨通了省网信办主任的电话:“老周,网上的舆论,密切监控。对合理的批评和监督,我们要虚心接受。但对那些别有用心的、歪曲事实的、煽动对立的言论,要坚决处理,及时澄清。特别是那些所谓‘专家’‘业内人士’,查查他们的背景,看看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明白,秦书记。我们已经在做。”
“另外,宣传部门要主动作为。多报道一线工人们是怎么日夜奋战、精益求精搞整改的,多报道我们的专家是怎么科学论证、严格把关的,多报道整改工程的进展和成效。要让老百姓看到,我们不是在搞运动,不是在推卸责任,是在动真格,解决问题。”
挂了电话,他又想起那份关于“湾区资本”和“德国公司”的背景报告。国安那边的调查还在继续,线索若隐若现,指向一个复杂的境外网络。郑国权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却又总是抓不住实质的把柄。他现在搞的那个“产业技术创新基金”,听起来冠冕堂皇,符合政策导向,但秦墨本能地觉得,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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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是无孔不入的。当直接的利益输送和权力寻租被盯死,它们会换上更光鲜的外衣,以更隐蔽的方式,渗透到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影响标准,控制技术,甚至塑造话语权。这是一场更复杂、更长期的博弈。
香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永远璀璨迷人。郑国权坐在游艇的甲板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听着幕僚汇报。
“基金已经注册完成,首期募集了二十个亿。我们接触了几家国内在新型建材和智能建造领域很有潜力的初创公司,他们都很感兴趣。另外,和江建集团的合资公司框架也搭起来了,他们出资质和施工力量,我们出技术和管理,专门接老旧小区改造和基础设施加固的项目。”幕僚语气有些兴奋,“秦墨在那边搞大排查,反而给我们创造了市场机会。现在各地都对工程质量心惊胆战,我们的‘先进技术’和‘成熟方案’,很受欢迎。”
郑国权轻轻晃着酒杯,看着杯中红色的液体挂壁:“秦墨那边,有什么新动作?”
“他要求宣传部门加强舆论引导,报道整改正面成效。网信办也在清理对我们不利的言论。另外,他好像对‘长风科技’很支持,省里给了他们一个什么攻关项目,还拨了专项资金。”
“‘长风科技’……”郑国权念着这个名字,微微一笑,“陈长风是个硬骨头,但越硬的骨头,啃下来才越有意思。他不想用我们的气体,想自己改设备?好啊,让他改。高端精密设备的底层算法和核心部件,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让他碰碰壁,才知道回头路怎么走。”
他抿了一口酒,继续说:“我们的基金,不要只盯着初创公司。国内那些顶尖的大学、研究所,特别是材料、土木、机械这些专业的重点实验室,多去走动走动。捐点钱,设点奖学金,搞点横向课题合作。钱不用多,但要花在关键的人身上。那些有潜力的青年学者,那些掌握评审权力的资深教授,都是我们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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