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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

封国公十几岁时便上战场, 前后随过顺景帝和固安帝,两位皇帝亲征,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得上一代名将。

如今去世了,却被大雪封在了德州, 遗体都不能立马运回昌都,不免让人觉得凄凉。

不知道路什么时候通,沈明酥跟着踏雪军一道去了城门外。

雪崩的当日, 沈明酥去瞧了一眼, 确实如秦智所说,山体坍塌了三里,如今再来瞧, 山道几乎塌了一半。

半个月来大雪不停, 挖的速度远远没有塌得快, 侍卫们个个都脱下了夹袄,一身轻装, 埋在雪堆里奋战。

封重彦也在。

一身蓝青色圆领长袍, 没披大氅,手里握着一把铲子, 在铲雪。

沈明酥没过去, 看着那名踏雪军走到了他跟前, 跪下行礼, 隔得太远,峡谷里有风声, 她听不见, 但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良久过去, 封重彦立在那, 手里的铲子抵在地上,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踏雪军还在他跟前跪着。

若上回收到封胥的来信,封重彦即刻起身去德州,还能见到封国公最后一面,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见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沈明酥知道他难以接受,提步往前走去。

今日雪停,日头从阴云中钻了出来,太过于微弱,照在人身上,半点温度都没,被铲过的山路,已经铺好了木头,沈明酥踩着一根根的木块,缓缓往前。

为预防头顶上的积雪再坍塌,靠山的一边,以麻绳编制成了网子,固定在了木钉上,若是有积雪落下来,不至于砸到人身上。

两日了,没有坍塌的痕迹。

沈明酥听到耳边传来隐隐隆隆之声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距离两丈之时,对面的封重彦忽然抬头望了一眼后面的山头,面上的神色遽然一变,恐惧地冲她大吼,“退后!!”声音吼得嘶哑,彷佛破了一般。

沈明酥一愣,终于意识到适才耳边的声音是什么了,脸色一变,转身便往后撤。

还是没来得及。

崩塌的白雪如巨浪砸了过来,一阵地动山摇,什么也看不到,身子裹在了雪堆里,伸手去抓,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随着下坠的雪海来回翻滚。

出城的马匹不够,福安和姜云冉都没来。

卷走的只有沈明酥。

秦智反应过来,脑袋都炸开了!一声“救人!”喊了一半,便见一人跟着跳了下来。

比乔阳还快。

是封大人。

“他娘的!”秦智腿都软了,看着底下如海浪一般翻滚的雪沫子,随着乔阳一道往下滑,吓得哭了出来,边滑边骂道,“狗日的老子爷,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是谁了吗,你也敢卷,老子跟你拼了!”

霞云山底下是一条河流,此时已冻了三尺深,这般被雪砸下去,不是被雪里面的石头撞死,便是被摔死。

沈明酥知道后果是什么,大雪当头砸下的瞬间,她几乎喘不过气,脑袋晕厥了一阵,身子直往下坠去,浑浑噩噩地掏出了袖筒内的弯刀,奋力往石壁上刺去。

雪太厚,刺不进。

一下不成,两下、三下,一面往下坠,一面继续往山崖上刺,同时另一只手,试图攀住山上的岩石,可冲力太大,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忽然一人从旁边的雪堆里落下,经过她的瞬间,一双胳膊快速地抱住了她的腰,重量压下来,她手里的刀子终于碰到了山壁。

熟悉的冷梅香气入鼻,被冰雪一融,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浓烈。

她知道是谁。

没想到他也跳了下来,封国公刚去,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往下跳。

眼下没有多余的功夫让她去想别的,手里的弯刀死死地卡在了山崖上,铺天盖地的积雪不断地冲在她头顶上,一张嘴便会进口,呼吸逐渐困难,正要抬手去抹脸上的冰雪,一只手忽然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她被迫的贴在了他胸前,额头与他的胸膛之间腾出了一个可以呼吸的间隙。

弯刀刮在石壁上,不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终于卡到了一个缝隙,两人下坠的身体总算停了下来,沈明酥伸脚去踩,想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岩石,这一踩,心凉了半截。

底下是悬崖冰河。

还没好想应对之策,“嘣——”一声,那把他曾经送给她的钨钢弯刀,终究还是断了,身子急速往下坠去。雪花四散,裹着风声“呜呜——”扑在耳边,腰间的那只手紧紧地抱着她,另一只手则圈住了她的头。

落地前,底下的冰层,像是被什么东西破开,沈明酥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皮开肉绽,轻微的刺疼后,便是彻骨的寒凉,河水瞬间灌入耳鼻。

腰间的那只手忽然将她往上一拖,破出了水面,迷迷糊糊听到了岸上急切的声音:“快!拉人!”

“我下去,绳子拉好!”

“放......”

被积雪从山路上砸下来,再被冰凉的河水一刺激,到底是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醒来时,屋里已点了油灯。

屋内安静,昏黄的光晕铺满了屋子,姜云冉正坐在床边,不眨眼地盯着,见她醒了,长松了一口气,“嫂子吓死我了......”

惊吓的不只是她,整个知州这一日谁不惊心动魄。

尤其是霞云山亲眼看到雪崩的人,吓得半天都没回过神,秦智和乔阳将人从冰窟窿里拖出来,听说上马背时,都是被人推上去的。

回来换了衣裳后,便在门外蹲着,腿软,站不起来。

“人呢?”沈明酥撑着起身,一动,身上好几处伤口撕扯着疼,应是滚下山时被石头撞到的。

“嫂子身上还有伤,先躺着,别动。”姜云冉又把她按回了床上,轻声道:“嫂子是问兄长吧?放心,封大人也回来了,大夫刚出来,虽说比嫂子伤得严重,但无性命之忧。”

说着忍不住感叹:“嫂子和兄长这回是福大命大,等回了昌都后,寺庙里的菩萨我熟,多买些香火,咱们把愿给还了。”

沈明酥听她说人都回来了,缓了口气,问:“伤得有多重?”

她记得落下去后,底下的冰层并没有完全破开,封重彦松来了她头顶的手,似是拿弯刀刺中了冰层,隐约听到了一道骨折的声音,不确定是他的手还是脚。

瞒也瞒不住,姜云冉埋头道:“大人的一条腿骨折了。”怕她担心,忙又道:“大夫已经接上了,疗养一段日子便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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