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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话轻轻软软,钻入吴贵嫔的耳朵,却如同惊雷。

吴贵嫔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地跌坐在了软榻上,双目惊慌,嘴角只打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前朝卫国侯,安侯爷,生得一颗玲珑心,甚得前朝皇帝的喜欢,不仅封侯,还封了他的子嗣为郡王郡主,可惜好景不长,前朝皇帝实在是昏庸无能,眼见匈奴欺上了国门,朝中忠臣不得不千里接回了周家的旁支,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在陛下带兵保住江陵后,前朝臣子一众倒戈,大多都保留了原职,但有一人没有,便是当初蛊惑前朝皇帝日渐昏庸的安侯爷,董大人一封折子弹劾在了皇上跟前,列举了安侯爷的桩桩罪过,安侯爷拖家带口连夜出了江陵,走时,侯府的郡王十岁,大郡主八岁,最小的郡主不过两岁。”

唐韵回过头,看着吴贵嫔血色褪尽,恐慌到了极点的脸,轻声一笑,“你不记得,倒是情有可原。”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我吴家清清白白,怎么可能是......”

“你应该感激唐文轩,有了他作保,陛下没去查你吴家,太子不一样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娘娘应该清楚。”

唐韵看着吴贵嫔愈发苍白地脸,及时地劝道,“别太激动,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吴贵嫔这才回过神来,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生生吓出了眼泪,绝望地看着她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娘娘还是好好养胎,龙子一日还在你肚子里,你便有一日的安稳。”

唐韵说完,也没再去看吴贵嫔的脸色。

打开门出去,脸上又恢复了适才的笑容,同门前的两个嬷嬷交代了一声,“娘娘怕是想家了,劳烦嬷嬷好生劝劝。”

*

从明春殿出来,唐韵又去找了徐美人。

这回再也没有顾及,直接上了徐美人的宫殿,徐美人见到人,面上一喜,起身相迎,“这么久,可算是将人盼来了。”

唐韵跟着她进去,笑着道,“怪我,上回还说改日登门来找徐主子,拖到了今日才上门。”

徐美人岂能不理解,“唐姑娘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徐美人赶紧让身边的宫娥去添茶,自己将她请到了软榻上,一脸的喜色,“恭喜唐姑娘。”

唐韵自然知道她为何贺喜,“多谢徐主子,这段日子对亏了徐主子的帮衬。”

徐美人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唐姑娘就别同我再见外。”

唐韵从袖筒内掏出了一叠银票,和一袋子银钱,搁在了木几上给她推了过去,“徐主子放心,这些银票都是干净的,是皇后娘娘和五殿下这段日子赏于我的,徐主子虽不缺,可我不能当真不怀感激,没有半点表示,前段日子徐家为了宁家跑前跑后,所花销出去的,定也不值这个数,还有徐主子帮我寻来的那位线人,可不只是银子这般简单,徐主子是将自己和整个徐家一并搭上了在帮衬,这份恩情,我记得,宁家的人也记得,将来徐家若有差遣的地方,宁家在所不辞。”

这一番话,可谓是给徐美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诚然宁家如今起来了,她倒不必担心会忘了她徐家的恩情,可这番被她挑明了,将徐家付出的一一都说了出来,心头免不得一热。

“唐姑娘这话严重了,什么差遣不差遣的,唐姑娘要不嫌弃,咱们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往后不用这般客气。”

唐韵点头,笑着又将那银票和银两往她跟前推了推,“既是自家人,徐主子就收了吧。”

“行,唐姑娘的心意,我便收了。”

徐美人将东西递给了身后的宫娥,听她适才提起了那线人,又才想了起来,道,“唐姑娘放心,都是些以命换钱的人,懂得规矩,事情办完,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当初她递信过来说要人时,徐美人并没有多问。

没问她给那线人交代了什么,也没问找吴贵嫔又说了什么,那都是他们唐家的恩怨,她自来识趣。

“多谢徐主子。”

两人的话聊完了,徐美人便带着她去院子里转了转,倒是忍不住问了一声,“唐姑娘真要出宫。”

她以为她不会走。

“嗯。”唐韵点头,“等日后有机会,我再进宫来看徐主子。”

徐美人心中即便疑惑,也没继续再问,“既然明儿就要走了,便让我招待一顿,进宫这么久,连口热茶我都没给过唐姑娘。”

今儿横竖也没什么事,唐韵便应了下来,“行,那我今儿就留下来,打搅徐主子了。”

*

内务府的公公午时找去凤栖殿时,便没见到唐韵。

逢春殿出了人命,谁都不敢入住,皇后发了话,重新翻修。

吴贵嫔过几月便要临盆,殿内不宜喧哗,等逢春殿殿翻修后,得将明春殿内住着的其他主子,先移过来。

旁的屋子都腾出来了,唯独唐韵住的那间屋子,内务府的人没敢动,今日过来想知会她一声,得将东西挪个地儿了。

苏嬷嬷替她回了,“唐姑娘适才逛园子去了,公公也不用着急,明儿姑娘就走了,晚些时候定会去收拾。”

内务府的人转头出去,便上了东宫。

逢春殿翻修虽是皇后的主意,但相关事宜还是太子在负责。

内务府公公过去禀报进度,“这两日正清理了屋内的东西,唯有唐家姑娘那间屋子暂且未动,旁的都已经挪了出来,最迟后日宫宴结束,便可交给工部。”

太子连着两日没有歇好,坐在书案前翻着奏折,眼皮子隔上一阵颤一下。

一听到内务府公公提到,“唐姑娘。”这三个字时,太子手里的折子便“啪——”地一声撂在了桌上。

唐姑娘,唐姑娘,又是唐姑娘......

他还真就绕不开她了。

不过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竟无处不在。

内务府的公公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太子不满意,脸色都变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敢吱声。

好半晌,才听太子出声,“钥匙呢。”

内务府公公一愣,赶紧起身将腰间的一串钥匙递了过去。

太子用完午膳,小憩了一阵,便拿着钥匙去了逢春殿。

他倒是要看看那白眼狼,到底留了他多少东西。

*

初夏的日头,晒在人身上,带着洋洋的暖意。

太子的撵轿停在了逢春殿门口,明公公拿了钥匙去开门。

漆红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院子内几颗枝叶茂盛的石榴树,在廊下的穿堂内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太子的脚步行了长廊,径直走到了唐韵之前住过的那间屋子。

门上了锁。

明公公不敢上前,毕竟人不在,这番偷偷摸摸进去,实属不太光明。

“打开。”

得了太子的话,明公公才从那一串跌疙瘩中,去寻钥匙。

门被推开,屋内一股子尘埃味儿。

瞧得出很久没住人了。

木几旁的蒲团,沾了一层薄灰,火盆内的木炭火倒是清理得干干净净,床榻上的被褥也折叠得整整齐齐。

空荡荡的屋内,并没有什么东西,唯有角落里放置的几口木箱。

太子走了过去,明公公不敢拦也拦不住,只垂着头跟在太子的身后,看着太子翻箱倒柜地翻找。

太子每揭开一口木箱,明公公的心都跟着一提。

当初殿下亲自选给唐姑娘的那些珠宝首饰,都是他送过来的。

每一样都珍贵无比。

太子曾担心唐姑娘不好处置,特意让他去同五殿下打了招呼,这间屋子给唐韵一直留着,谁也不许碰。

昨儿那碧玺镯子都能卖掉,想必其他东西也不会留着。

果然,太子揭开了所有的木箱,并没有瞧见任何东西,连个木匣子的踪影都没瞧见,只剩下了一些书籍和书稿。

明公公垂目不敢吭声。

实则想也想得到,殿下倒也不必这番亲自来求证.....

但明公公还是陪着他,自欺欺人地劝了一句,“殿下,唐姑娘如今不住这儿了,说不定东西早就拿走了......”

明公公说完,半晌没听到太子出声,又才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其一双眼睛,如同凝固了一般,死死地盯着跟前的书稿。

“殿下?”

太子立在那良久才弯身,缓缓将那几张书稿拿了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头阅到了尾。

一双眼皮跳个不停。

脸上的怒意倒是没了,唇角甚至慢慢地弯出了一道笑意。

宁衍算什么。

她要是个儿郎,指不定能考出一个状元。

写不好字,认不全字......

太子的眼睛一闭,脑子里全是手把手教她给宁玄敬写信的画面。

想起她那张傻乎乎地,几近于痴愚的脸......

太子的脑子短暂地一黑,再睁开,眸色已经微微泛红,布了一层冷冽的寒霜,脸上的神色逐渐有了扭曲。

她便是如此愚弄他的......

明公公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何时,可他从未见过太子这般生怒过。

就算知道唐姑娘服用了避子汤那日,太子也没气成这样,脸上的神色别说温润,已经到了凶神恶煞的地步。

此时的模样,倒是与陛下发起怒来,有得一拼。

“殿下......”

太子转过身,突地将那一箱子的书籍尽数倾倒在了地上,“哗啦啦——”书本散落了一地,里头又滚出了一个木匣子。

太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想要看看她到底还藏了哪些见不得人的本事。

太子极力地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平静地拾起了那个木匣子,掰开锁扣,打开,里头满满一箱的信笺。

叠成了几摞,每一摞都贴有一张封页。

诗经抄录。

问候用。

哄狗用。

——哄,狗,用。

太子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封页上,一把扯开,底下一摞信笺,同她往日送给他的信笺一样,整整齐齐的一摞,每一张纸都折成了长条。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身后的漆木箱上,一张一张地张开。

——

凌郎,韵儿好想你。

陵哥哥可知相思成疾的滋味。

韵儿每日都在想,凌郎吃好了吗,睡好了吗,还有,有没有想韵儿呢。

整整一摞,全是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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