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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潇南本没有什么计划在长宁书院, 所以前世的他从不曾来过这个地方,但现在却坐在温梨笙的桌边。

温梨笙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也成了他所有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就在她担心频繁找谢潇南会耽误他的正事时, 谢潇南却自己来了这里,来找她。

她心中一阵泛甜,本没有什么想笑的事, 但嘴角的笑容却抑制不住,用手背贴了贴有些烫的脸颊,低声道:“谢公子说话可要注意点,夫子还在上面坐着呢。”

“说的也是。”谢潇南轻笑着松开了她的手, 翻开她面前的书卷道:“我方才听到夫子让你抄三篇文章在放课前交给他, 时间紧迫,你现在就开始吧。”

“啊?”温梨笙有些傻眼, 手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谢潇南抓着手腕提到桌面上, 然后塞进来一支墨笔。

温梨笙有些不情愿的看他一眼,却见他已侧过头去,在她原本写的一些东西里翻看。

她在学堂上的东西从不带回家, 不管是课上写的文章, 还是一些随堂的小测验, 全都被乱七八糟的堆在一处。

谢潇南将那些卷了的纸张一一捋平, 然后叠放整齐, 眸光落在上面认真的看着。

温梨笙的手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伸出小手指头, 想勾一勾他的手背, 却被谢潇南拿着笔在她小指头上点了一下, 颇有些严格道:“快抄。”

她用手搓了搓那一点点的墨迹, 将半个白皙的小指头都涂黑了,只得轻哼一声埋头抄写文章。

谢潇南翻看着温梨笙平时写的东西,有时候她可能心情好,所以写出来的字又整洁又干净,虽然有些不知所云,有些则是带着烦躁的情绪,字体缭乱,到处都是墨迹,还有许多被涂了的字。

光是看着,谢潇南就能想象到她写这些字时候的神情和姿态。

他眸中含着轻笑,偏头看去,就见温梨笙这会儿正安安静静的低头抄文章,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可能是心情不错的缘故,她抄写的很认真,冬日里的柔光覆在她脸上,将那张平日里显得古灵精怪的脸衬出些许恬静。

恬静一词与温梨笙是完全不沾边的,但她就是长得这样乖巧。

许是察觉到谢潇南的目光了,温梨笙抬头看他,然后凑过来小声道:“世子改变主意了?”

“什么?”谢潇南顺着话问。

“是不是还想在跟我牵牵一会儿?”温梨笙把墨笔放下,然后冲他摊开手掌,做出邀请的样子。

谢潇南看一眼她的掌心,哼笑一下,而后将手中的一张纸拿来放到她面前,指着上面一行字道:“这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你的注解是‘春天的时候马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导致蹄子瘸了,主人很痛心难过于是将长安的花都摘来给它看,表示人们不应该得意自大,需谦虚慎行’……这是谁教你的?”

温梨笙也低头看,想起那是她很久以前写的东西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其实知道,只不过当时夫子提出的要求就是写出另一种对这句话的理解,温梨笙当时就提笔瞎写。

她讪笑了两声道:“这是我瞎编的。”

“何以编得出这般让人震惊的注解?”谢潇南问。

“我只是觉得这句话可能有另外一个意思。”温梨笙说:“看起来更通俗易懂一些,而且有教育意义,并且告诉人们凡事都有两面,不能只看其中一面。”

谢潇南听后,点点头嗯了一声:“胡扯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温梨笙咂咂嘴,复又拿起墨笔:“我要专心抄文章了,世子莫要打扰我。”

谢潇南弯着眉眼笑了一下,而后真的不再打扰她,将她的那些东西全部看了一遍,只觉得无比新鲜,上面除了有一些对诗词古话的奇怪解释之外,还有不少她自个编的故事。

例如其中有张纸就写了她九岁去风伶山庄时曾误入一片青蛙池,里面的青蛙个个都有兔子那么大,后腿儿一蹬能跳几尺高,长着一嘴的利牙,前赴后继的往她身上跳。她便在池中奋力抵抗,不是横拳就是鞭腿,将一群兔子大的青蛙打得肚皮往上翻。

最后伙同沈嘉清将那些被打死的青蛙拿去炖煮,结果一锅炖不下。

整个故事洋洋洒洒的写了两篇,其中仅有几个零散的涂改的痕迹,看得出创作的时候思路是非常清晰流畅的。

谢潇南看到最后,就见她写了一句:“由此故事可以得出,养青蛙还是不要养得太大,否则要用好几口锅才能炖下,望世人引以为戒。”

他没忍住笑了,放眼寻遍整个大梁,也只有她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最后还给了个非常正经的结尾。

谢潇南就这样坐着,将她写的东西全看了一遍,翻到最后,他看到有一句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意为天下苍生的兴盛、灭亡,关乎所有人的利益,所以每一个百姓都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所有纸上,只有这一句话是非常正经的注解。

谢潇南将纸放到她面前:“这也是你写的?”

“是啊。”温梨笙停下手,转头看见那句话,理所应当道:“国事之兴亡,君臣有责;天下之兴亡,匹夫有责。我应该没有理解错这句话的意思吧。”

他一下笑了,好似有着融化冰雪的春意,带着些许的嘉赏:“不曾想你还有这般觉悟。”

温梨笙不满道:“世子不要看不起我们这些北境的小老百姓好不好,我们虽远在边境,但也有一颗铮铮的爱国之心。”

“是吗?”谢潇南把纸拿回去重新整理叠放好,说道:“那你回头问问沈嘉清有没有这样的想法。”

温梨笙想都不用想,回道:“他当然有。”

沈嘉清若不是心怀大义,又怎会背上行囊远走他乡,惩恶扬善,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

谢潇南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温梨笙也没在意,继续低头抄写文章。

许檐让她抄的时候,并没有指定是那篇文章,所以温梨笙小小的偷了个懒,挑了三篇比较少的文章来抄写,加之谢潇南坐在她身边如此安静,她偶尔抬头就会看到他目光沉浸在纸张上,无比认真的看着那些荒诞的内容。

温梨笙就觉得仿佛抄写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上午的课只过了一半,她就将三篇文章给抄完了,甩了甩有些酸类的手腕,温梨笙见谢潇南正在看书,便将身子一歪,头凑到他的肩膀边上:“世子在看什么呢?”

“抄完了?”谢潇南瞥一眼突然凑到他身边的脑袋。

温梨笙点点头,上面的墨迹已经晾干,她拿给谢潇南。

上面的字迹工整干净,看得出温梨笙心情是很好的,她的情绪都表现在字里,谢潇南笑了一下,而后道:“抄文章的速度越发快了,下次可以多抄两张。”

温梨笙听后吓得花容失色:“我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破绽吗?”

她本来想着快些抄完跟谢潇南说话的,结果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评价,温梨笙心说看来下次要注意一下了,绝对不能再抄那么快。

谢潇南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摇头轻叹,又觉得好笑。

奚京南郊街头有个经常敲碗要饭的乞丐,都会把多余的铜板省下来去买书看,温梨笙的好学程度远远及不上一个乞丐。

他拿出锦帕沾了些桌上的茶水,然后拉过温梨笙的手,低头将她小指头上的墨迹擦去,轻柔的力道在她白嫩指头上留下些许红色的印记。

谢潇南想起当初在梅家酒庄遇到她时,与她争夺那块护身玉,就这样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指印,当时由于气急所以力道不轻。

如此想着,温梨笙当时一定觉得手腕很痛。

他的手顺着手背往上,滑到腕间,然后轻轻揉了揉,眸中带着些许疼惜。

这只手真是娇嫩的很,笔杆子拿久了都会觉得累。

温梨笙道:“你在占我便宜吗?世子爷。”

“嗯。”谢潇南应了一声:“我在想你这手腕这么细,我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温梨笙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用两只手一把将他的手包裹住,笑嘻嘻道:“现在你的手被我抓住了,可别想再为非作歹。”

谢潇南看了一眼,见她的手娇小的很,即便是两只手也未能把他一只手给包裹住,嗤笑了一下,而后问道:“你平日里怕你姨夫吗?”

“什么?”温梨笙被他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给问住,刚想问他说这是什么意思时,身后传来了许檐的声音。

“文章都抄完了?”

温梨笙吓得一激灵,当即甩开了谢潇南的手,由于动作太大,不小心把他的手甩得磕在桌子上,发出“咚”地轻响。

温梨笙也无瑕顾及,转头对许檐端出一副谄媚的笑:“姨夫,你怎么走路没声呢?我可是温家的独苗苗,你这要是把我吓坏了怎么办?”

许檐眼皮子抽得厉害:“你不把我吓死就不错了,跟我出来!”

温梨笙哀叹一声,看了一眼眸中含笑的谢潇南,又看一眼他磕到的手,最后垂着头跟在许檐后面。

出门之后往旁走了一段路,四周无人,唯有寒风呼啸。

“你怎么回事?”许檐调整了个位置,让她站在背风处,结果一张口就灌了满嘴的冷风,他咳了两下而后道:“怎么对世子动手动脚,从哪里学来的流|氓做派?”

温梨笙缩着肩膀小声道:“这怎么能叫流|氓呢?这是同窗之间的美好情谊,姨夫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人家世子都不乐意让你靠近,就你这个脸皮厚的,推一下推两下还往上凑。”许檐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真没有!世子肯定是乐意的,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呐。”温梨笙在心里大声喊冤,怎么到了许檐嘴里,她就成那个死皮赖脸黏着谢潇南的人了?

许檐也不是傻子,看温梨笙几次三番的去烦扰谢潇南,谢潇南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想来两人的关系是不错的。

他便叮嘱道:“总之你注意点,频繁的去烦扰一个人,关系再好也会把人惹恼的,你看你爹和沈雪檀就知道了。”

温梨笙啧了一声:“我跟他们怎么能一样呢,再说他俩都是陈年老仇了。”

沈雪檀跟温浦长的仇要追溯到两人都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沈雪檀是长宁书院的一霸,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票小弟,有回在路上撞见温浦长说长宁的学生都是地痞无赖,正好被沈雪檀听见了。

于是沈雪檀就带着人揍了温浦长一顿。

温浦长有着读书人的不折之骨,回回见到沈雪檀就骂,沈雪檀也是个不好惹的主,经常蹲在千山书院门口,逮着温浦长回家的路上揍他。

于是一来二去,两人积怨颇深。

后来沈雪檀表示以前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我俩还是好哥们,但温浦长表示,我要记恨你一辈子。

导致现在两人关系看上去好,实际上又不好,但说不好吧,两人又很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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