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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雨声很大,敲打着谢清呈的心。

谢清呈听着越来越大的雨点敲击声,看着手机上的这行字,他忍不住起身,在未开灯的夜色里看向贺予站着的位置。

贺予准备走了。

谢清呈看他冒冒失失地就要往雨里跑,心烦意乱地拿起手机,输入消息:“你上来拿伞……”

“……”

手停在发送键上,顿住了。

他不能心软。

谢清呈最终还是狠心把打在那边的那行字删了。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贺予在低头看手机,淋了一身的雨。

因为贺予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就那么傻站住了。

傻站着等了很久……

谢清呈在暗处看着他,贺予最后终于意识到谢清呈不会给他回任何消息了,他抬手抹了抹脸,也不知道是抹了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然后才低着头,慢慢地在雨里走远了……

谢清呈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才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儿。结果手机铃响了。

谢清呈模糊间拿过手机,喉间无意识地想漏出贺予的名字,这个潜意识让他自己瞬间清醒了。他睁眸一看来电显示人,定了定神:

“陈慢?”

陈慢约他在黄浦江一家茶社见面。

他们俩有一段时间没碰了,陈慢虽然很想找谢清呈,但谢清呈最近实在是心烦意乱,身体又差,就让他没事别来,好好干自己的工作。

陈慢是那种会对谢清呈言听计从的性格,也就真的一直拖着没有见过。这一回是陈慢说想和谢清呈谈一谈他大哥陈黎生的事,谢清呈才答应了晚上到茶社找他。

陈慢见到谢清呈的时候吓了一跳:“哥,你怎么瘦了那么许多?是、是因为谢雪的事吗?”

谢雪的事,陈慢也知道了,还打电话劝过谢清呈。

谢清呈摇了摇头,简单地说:“懒得管她,是我最近其他事多。”

“那、那你也要好好地吃饭啊……”陈慢一下子急了,他盯着谢清呈不停地看,怎么也没想到才那么短短一阵子,谢清呈就会清减成如今这个样子,“去检查过身体吗?”

“查过,没事。”谢清呈坐下来,点了一杯白茶,抬眼打量着陈慢。

陈慢痊愈了,看样子气色也还不错。

谢清呈心中叹息,谢雪贺予陈慢三个小家伙里,至少还有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你先和我说说正事吧。”谢清呈道,“想聊你大哥什么?”

陈慢只得顺着谢清呈:“谢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收到的那一卷录像带吗?就是赵雪那卷录像,上面有我哥字迹的那一卷?”

“记得。”谢清呈说,“黄志龙死后,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王政委。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了整个案件,甚至还有可能成为追查你大哥与我父母死亡原因的线索。我希望他们能够通过这卷录像找到一些侦查突破口——怎么了,是有结果了吗?”

“嗯。那卷录像带上的字鉴定出来了。”陈慢有些失落,“确实是十多年前的字了,不是最近的笔迹。”

“……”

“他们说,我大哥当年应该是刚拿到了那卷录像,还没有来得及交到局里,就出了事,这个证据也随之落入了对方手中。现在有人认为寄录像的人应该是蒋丽萍……毕竟是这卷录像帮我们确定了志隆娱乐底下室存在问题。可我觉得不是她。”

谢清呈知道,陈慢的言下之意,是还没放弃陈黎生。

他给陈慢倒了杯茶,说道:“我也认为不是蒋丽萍。”

陈慢眼睛亮了:“你、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谢清呈道,“虽然我们和蒋丽萍接触的时间很短,来不及和她确认更多的事情,但我觉得她如果给你寄出了这份录像带,她在见到你之后,一定会提上一句半句,不可能是当时那种反应。另外——”

他看着陈慢道:“我不认为,寄录像带的人是像她这样的‘线人’。”

陈慢的神情一黯。

这孩子嘴上说着已经认命了,相信自己哥哥死了,可内心深处,一直有着“线人假设”和“卧底假设”。尤其他见了蒋丽萍之后,他就更加愿意相信自己哥哥也是这样的一个线人,埋伏得比蒋丽萍更深。

可谢清呈在这一方面却没有赞同他。

“陈慢,你好好想一下,你收到这卷录像带之后的后果。对,我们确实是立刻有了调查的方向,把目标直接锁定在了志隆娱乐的地下室,但后来呢?”谢清呈说,“后来,你因为太想知道真相了,孤身深入黄志龙的公司,被抓捕,被注射药物,或许差一点就会成为黄志龙潜逃的人质。”

谢清呈停了一下,继续道:

“那个寄录像的人,完全没有把你的行为危险性放在心上。你觉得那会是你大哥吗?”

陈慢瞬间沉默了,眼里像是有灯烛缓缓吹熄。

他轻声喃喃道:“……大哥他不会的。”

陈黎生虽然和他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陈慢的妈妈并非小三,而是他父亲的续弦,兄弟二人感情也很和谐。

小时候陈慢是个小豆丁,总是被人欺负,陈黎生每次都会保护他,替他出头。

有一回陈慢被人打惨了,有一群小混混污蔑他母亲是婊子上位,陈慢气得和那些人大干了一架,结果自己被揍掉了一颗奶牙,腿也被打骨折了,倒在泥洼子里哭。

最后是陈黎生找到了他,把差点哭断气的弟弟搀起来,背在背上,撑着伞送到医院。那一路上陈慢都在嚎啕:“我妈妈不是婊子!我妈妈不是婊子!”

陈黎生就背着他,哄着他:“不要听他们胡说,干妈她不是的。”

这么多年,陈黎生和陈慢比任何一对亲兄弟都要亲密无间。

陈黎生在陈慢腿骨折的时候,每天都背着弟弟上学放学,后来陈慢好了,他也担心弟弟会再受人欺负,一定要每天把弟弟送到班级门口才放心,放学了也是第一时间等在那里,拉着弟弟的手回家。

那一条回家的路,直到陈慢现在去走,依然好像能看见陈黎生的身影。

陈慢想到这里,眼前又有些发酸,他迅速低头,擦了一擦差点落下的泪。

“我……我只是在想……那个录像带上还留了言,让我用家里的老式电视机播放,所以我还是……”

谢清呈微微皱起了眉:“陈慢,你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你没有发现当你开始怀疑录像是你哥寄的之后,你就一直陷在了这个设想里面出不来了吗?你甚至因此做出了非常危险的事情,我不认为那个寄录像的人有多关心你的生命安危。只要不在意你的性命,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不会是你大哥陈黎生。”

“……”

“别再想这件事了。”谢清呈微微咳嗽着,“让警方去查吧,真相很重要,却重不过人的性命。”

陈慢不语了。

这一阵子,他爸妈也是这样劝他的。

但他们的劝解总归是没有谢清呈说话管用的。

陈慢觉得在这件事上,能理解他心情的只有谢清呈,因为谢清呈曾经苦苦追求过父母死亡的真相,最后又不得不为了家庭、为了妹妹停止调查。

谢清呈见陈慢的情绪略有平复,就和他坐在茶社包厢里,又聊了一会儿,像小时候宽慰那个失去了兄长的孩子一样,宽慰着陈慢此刻起了觳澜的内心。

到了最后,陈慢终于能暂不纠结于陈黎生录像带的事了。

他提起了些精神,说道:“哥,谢谢你……我现在好多……”

“了”字还未说出口,陈慢手机忽然响了。

是他妈妈打来的。

“小衍啊,你在哪儿呢?”

“我和谢哥在外面吃饭,嗯,您说……”

陈慢的母亲就和陈慢讲了几句话,陈慢应着应着,抬眸看了谢清呈两眼,神色突然有些尴尬,低声道:“妈,这个还是以后再讲……我回去再讲吧。”

挂了电话后,谢清呈见陈慢耳朵根有些红,问了句:“怎么了?”

陈慢原本不想说的,他还在思念他大哥的情绪里出不来,可是瞧了眼谢清呈,他忽地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可以告诉他……这样还能亲眼看到谢清呈的反应。

于是他踟蹰片刻,还是实话说了:“是我妈……她觉得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又担心我总钻在我哥的事情上出不来,所以她想让我把精力转到别的地方去……”

他顿了顿,望着谢清呈的脸。

然后鼓起勇气道:“谢哥,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陈慢一面说着,一面紧张地观察着谢清呈的神情。

“你、你怎么想?”

“哦……”谢清呈怔了一下,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挺好的,是怎么样一个姑娘?”

陈慢:“………………”

尽管早就知道谢清呈是直男,他知道直男有毒,碰不得,却还是控制不住对他的喜欢。如今见谢清呈对于他要相亲的态度如此平和,陈慢再是温沉的一个人,也有些受不住了。他望着谢清呈,眼眶渐渐地有些红。

“谢哥,你……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谢清呈不明所以,“没有……你是需要我替你把把关吗?”

陈慢不知花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把自己内心的伤心和冲动压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蓦地把目光转开了。

良久道:“没。……没什么。我先送你回去吧。”

陈慢今天是开车来的,顺道可以带谢清呈回沪医科宿舍。车子在楼下停了,陈慢与他一同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