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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玦瞬间停住,盯了李稚好一会儿,像是在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直到再也压不住愤怒,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为什么?京梁士族、谢家、贺陵,还有我哥,我们所有人都待你不薄!你非要去攀附赵慎,落了个仓皇逃亡的下场!即便如此,这几年我哥还是在到处找你,想保你一条命,李稚,你是怎么回报这些人的?你现在竟敢假冒皇室,打出旗号要灭京梁士族!说你狼心狗肺都是侮辱畜生,你根本没有心!”

李稚在听他说起谢珩正寻找自己时,原本模糊的神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垂了下眸,没有说话。一旁的雍州将士听了这话却按捺不住火气,尤其是孙缪,顾不上自己正在包扎伤口不能说话,蹭的就要起身,被随军的大夫死死拉住。刚刚李稚开口一声小公子,他这才认出谢玦是谁,当初在赵慎举办的梁淮河宴会上,他曾见过谢玦一面,不过军营中待了几年,这小子的外貌变化实在是大,他一时竟没认出来。

孙缪一把推开紧张的随军大夫,沙哑着声音道:“殿下!这小子是谢照的儿子!谢照不是快病死了吗?将他的二儿子碎尸万段送回去,说不定他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也算是为大殿下报仇!”

谢玦的表情毫无波动,对李稚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李稚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谢玦的眼中尽是不屑之色,“你不敢,就凭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也想撼动梁朝三百年江山社稷?李稚,你做梦,梁朝的忠臣良将还没死绝呢!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冒牌货来做大梁皇帝!”

孙缪哼了一声,一旁的夏伯阳则全然没有理会谢玦的激将法,轻声对李稚道:“听说谢珩很看重这个弟弟,一直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此番派他来青州历练,想必也是预备着将来委以重任,青州人一定不知道他在这支队伍中,不然桓武不敢如此冒进,有他在手,其余州郡长官担心得罪谢府,行军打仗不敢贸进。”

谢玦一听这话,浑身骤然提起力量,却被护卫死死按住,他恶狠狠地盯着夏伯阳,转而看向李稚道:“你今日真不杀我,怕你来日会追悔莫及,风水轮流转时,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最后几个字从掷地有声慢慢变得阴狠,犹如立下恶毒的誓言。

暴雨仍然在下,李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终于低声道:“谢玦,你真的不该来这儿的。”

众人闻声全都轻蔑地望向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谢玦,唯有萧皓轻轻看了一眼李稚。

“把他押下去!”萧皓抬了下手,谢玦一行人很快被护卫拖了下去。

对于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正斗志昂扬准备进军豫州的将士们而言,这不过是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罢了,甚至还能称得上意外收获。李稚留孙荃在城外继续收编余下的青州将士,其余人则是随他离开封河谷进入豫州境内,在早已备好粮草补给的小城颍都暂时歇脚。

进到城中后,李稚仍是不放心孙缪的伤,命夏伯阳找来城中的大夫将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说法倒是一样的,虽然伤口略深,但好在不致命,只是流血过多,恐怕需要静养一阵子了。

换药时,夏伯阳本身略通一点医术,便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李稚看孙缪满脸不耐烦,他站起身,从大夫手中接过药瓶,孙缪立刻变了脸色,“殿下,使不得!”

李稚按住他的肩膀,“没有外人,坐下吧。”

萧皓在一旁洗着带血的纱布接话道:“要不我来?”

孙缪对自己这伤满不在乎,反倒对于当众丢了面子很是耿耿于怀,果断不去接萧皓的话,道:“姓谢的那小子阴险狡猾,从背后偷袭我,令我毫无防备啊!”为自己开脱了两句,忽然没了声音,半晌才沉声道:“可惜了,身手、胆识、应变都是万里挑一,竟是谢家的儿子。”

夏伯阳点评道:“缺点东西。”他想了想,“正如画龙点睛,还缺那么一点。”

李稚帮孙缪敷完药,又自萧皓手中接过两块新的纱布,将伤口仔细包扎起来,孙缪直着脖子一动不动,直到听见一声“好了”,他这才歪头,摸了摸脖子。

夏伯阳问李稚道:“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谢玦?”

孙缪跟着望过去,虽然当时声称要把那小子大卸八块,但他心中也有疑惑,“殿下,这个谢玦他既不是谢照的亲生儿子,也没有在盛京得个一官半职,只凭着一个‘谢’的姓氏,真有人买他的账吗?”

李稚想了想,道:“他在士族当众确实没什么名气。”

夏伯阳道:“我早年专门打听过这位谢家二公子,就职豫州前,曾与他打过一次交道,他平日不通诗书,行为举止没有禁忌,所以不得谢家长辈的欢心,在士族中也名声不显,不过,谢珩倒是待他异常亲厚,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兄弟感情深厚,”他停了下,“三年不见,刮目相看啊,能拥有那种眼神的人,等他真的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恐将一飞冲天啊。”

夏伯阳没有直接把话说开,不过在座的人都领会到了他的言外之意:注定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将才,趁他尚不成气候,废了他,或者杀了他。

众人一齐看向李稚,李稚道:“王朝崩毁不是发生在一朝一夕,结局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愍怀太子登上朱雀楼那一天,天下人皆以为他想做皇帝,其实他想做的事跟谢照是一样的,只是想让这个王朝能够延续下去,再后来,真的出现一个人,强行为梁朝多续了二十年的命,但人力终有尽时,太子也好,他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稚沉默片刻,低声道:“这道战火注定要烧遍十三州,它是果,不是因,有个叫杨琼的人曾提醒过我,但我那时没听懂,他便一个人离开了,一叶落知天下秋,如杨琼那种聪明豁达的人终究是少数,像谢珩那样力挽狂澜的就更少了,而更多的是像谢玦这样的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战火已经在中原大地上猛烈地燃烧起来了,既然尚未想好如何面对,就不该离开家的。”

李稚终于道:“放他走吧。”

堂中静了一会儿,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再说话。

谢玦再次见到萧皓时,他以为对方是来送他上路的,然而当他眼前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却出现了一整条笔直的古道,白马系在杨树下,四下除了他们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夜晚的风温柔地拂过脸庞,他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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