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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月月了吗?”

朱朵单给方巧打电话。

不知道小森蚺是不是听懂了,微微抬起?头,用那双黝黑的?瞳孔怔怔望着她。它头顶的小蛇也从五彩斑斓的?帽子里钻出头来,看着她。

朱朵单想它们一直是聪明的?,便打算开扩音,让它?们一起?听。

手机刚离开耳朵,朱朵单听见方巧那边的?声音格外嘈杂,方巧有些急促地喘气,声音断断续续让她听不清。她便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她们出车祸了,我们刚来医院……谁啊,别推!”

方巧的?声音从手机那边杂杂地传过来。

朱朵单的?目光触及到偷听的?两小只,下意识用手掩盖住听筒,不想?让它?们听见。

“受……”伤重吗。

她看着两小只往她靠了靠,忙忙咽下到嘴的?话,重新问:“还好吗?”

“月月在抢救,洁婕和贝贝……”

方巧低下声去。

她那边又极吵,四周全是急切的?人,喧喧嚷嚷。朱朵单听不见她后面说的?话,却懂了。

她惊恐地瞪大眼,嘴里的?话吞吞吐吐,在看见花丛里的?两条蛇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等会?再打给你,你注意安全。”

方巧挂断了电话。

朱朵单跌坐在地上,粗糙的?柏油路冷得沁人骨头。头顶明晃晃的?大太阳又烫得她头晕目眩。

“姨姨。”

小森蚺叫她。

朱朵单迷茫地抬头,对上它?的?瞳孔,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仓皇无?措的?苍白的?脸,以及……朱朵单猛地回?头,申河站在门廊下,遥遥眺望她。

廊檐遮了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高挑的?身形,衬衣略微凌乱。他对朱朵单微微点头,手掌着大门,关上了。

方睿明拿着一株红到发紫的?百合,花瓣上坠着漆黑的?点。一点一点,四处坠,像撒了一把芝麻,也像被?烟头戳出的?一个一个洞,把花瓣烧烂了——看起?来还是漂亮的?,里面却烂完了。

他甩着紫百合,走回?家。

家佣说:“先生,小姐一直吵着要见你。”

方睿明上楼,还在楼梯,便听见方婷的?骂骂咧咧从房间里飘出来。骂他、骂申河、骂祖宗,什么都骂。

方睿明嗤声,一把推开卧室的?门,被?绑在床上的?方婷蓦然住嘴,抬头用眼珠瞪他。

“方睿明,你松开我!我要出去!”

方睿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前。他把紫百合丢在她身上。方婷看着那朵花,顿住,随即又是大喊:“放开我!你不放我,我妈今晚就从地下爬起?来咬死你!”

方睿明的?眉眼瞬间沉了,怒声道:“说话就说话,提你妈做什么!”

“你的?母亲去世十年了,还不让她好好安息么!”

“是你不让她安息,是你老糊涂,被?申河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骗得团团转!”

方婷愤怒地大吼,眼睛瞪得圆圆的?,瞪着方睿明,几乎快要哭出来。

“我有证据,你翻我手机啊!前几个月在外面的?不是我,我被?申河卖了!你们都被?他骗了啊!申河才是骗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翻我手机啊!”

“翻啊!”

方睿明没有动,只是垂着眼,看着她。深黄色的?眼皮下的?瞳孔,深邃的?,老沉的?,锐利的?。

他把整个世界都看得很清,看透人心。

那双眼睛折出的?目光,像一桶冰水,从方婷的?头顶,泼到脚,淋得她浑身冰凉、瑟瑟发抖。

方婷不是那种心很细的?人,在这?一刻,她意外地有点敏感,极度敏感。

“爸……”

她讷讷地叫,睁睁的?眼里,雾蒙蒙的?汽化成?了水,一串一串地从眼眶里流出来,顺着眼尾,流进耳朵里、头发里,浸得头皮冰凉。

鼻腔堵塞,她再也骂不出一句话来。

方睿明伸出手,抹掉她的?眼泪。他的?手指,有中年人专属的?厚重,重重地擦过方婷的?眼角、眼尾、脸颊,擦得方婷生疼。

小时候,她从自行车上摔下去,摔疼了,坐在地上哭,他也是这?样没轻没重地擦,擦得特别重疼别疼。

方婷“呜”一声,嚎啕大哭出来。像摔倒的?那次,哭得惊天动地。

方睿明解开她身上的?麻绳,拉着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背。

看着她哭,听着她哭。

等她哭够了。

方睿明说:“小申是一个好孩子。”

“婷婷,这?个社会?,没有人能全心全意过一种生活。男人、女人、小孩、老人,每一种人,都会?开小差。你只用看,他们开完小差后,是回?到家庭还是离开家庭。”

“好好和小申在一起?。”

方婷点头,拼命点头,哭哭啼啼地:“好!好!”

“爸,我想?去找我的?朋友。”

方睿明说:“爸爸帮你找。”

“不!”方婷猛地坐起?来,从方睿明的?手里一把抽出自己的?手,“不要你找啊,我自己去瞅她们!”

“不行。”

方睿明语气坚定地说。

方婷直接跳下床,匆匆塞上鞋,就要跑出去。

刚起?身,被?方睿明一手惯倒。方婷猝不及防,直接跌坐在床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爸爸。

方睿明的?眉眼沉得可怕,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给她们打电话,问她们在哪里。爸爸派人送她们回?家。”

不容置喙的?语气。

方婷愣了好半响,挥手捞起?柜子上的?镜子“哐当”砸在地上。镜子四分五裂,玻璃渣四处跳溅。

她撕心裂肺地大叫、大喊、大吼。

方睿明无?动于衷。

等她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砸光了,方睿明叫来家佣收拾。

他说:“想?好了告诉我,我安排。”

说完,他离开。

方婷站在窗前,听着房间门在背后“咔哒”上了锁。窗外的?楼下,站了一排家佣。就像她刚从房子里醒来,和许清月到处找可以逃跑的?地方,那时候,楼下大厅里站满了佣人,楼外窗下站满了插着□□男人。

草坪上的?炮车的?炮筒口,像此时天上明晃晃的?圆圆的?太阳,烧得人千疮百孔。

同?样烧的?人还有戴子真,他刚做完早间节目,准备收整资料向组长?打申请,选个档报道陈小年的?事。

能报的?几率不大,他却想?试试。

最初听童暖暖说讲故事时,他抱着认真的?态度听——因为很多人借“故事”说真事。

陈小年讲的?时候,他听得有些懒散。她讲的?故事像从哪个论坛扒下来的?小说。

再后来,名单、照片、录音摆在他面前。他变得沉重了,像身上压了一块石头。陈小年说的?事,没人敢信,哪怕有证据,也不能信。

信了,会?出事。

在往打印机里放A4纸时,戴子真有两分犹豫,他是一个记者,一个既要混饭吃也要报新闻的?记者。

他也想?知道“故事”里的?周洁婕说的?话——“我不信没有好警察。”

有没有好警察,这?个世界烂到哪种地步——他也想?知道。

更何况,这?个大“故事”,他有独家消息,但凡火了,他也火了。

戴子真在电脑上登陆微信,同?步陈小年的?信息。看着同?步的?进度条龟速地爬着,他忽然想?起?她们说的?另几个女孩。

他翻出陈小年的?微信,在聊天框里输入:“人找到了吗?”

消息弹出去,弹到上一条消息的?下面,把上一条消息瞬间撞没了。

他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陈小年发给他的?那些名单、照片、录音,全部?消失了。

像火烧燃了纸,“呼呼”吞噬着纸上的?字,吞得一干二净、荡然无?存。

他愣了半秒,急切地点电脑屏幕,同?步的?进度条一闪,提示框一闪【同?步完成?】——他与陈小年的?聊天框里,一片白色。

“靠!”

他骂了一句。

同?事们纷纷好奇抬头来看他,“怎了?”

戴子真看着那一张张八卦的?脸,平时他就顺着他们说了,今天,他嘴巴一张,烦躁地吐槽:“台里的?垃圾电脑趁早换了,把连线都卡断了!”

大家笑?呵呵附和他,“是啊,早该换了。”

戴子真拿着手机,去楼梯间给陈小年打电话。

打一遍,没人接。戴子真有些慌了。再打,“嘟”声响过,终于接了。

“你们在哪?”

戴子真焦急地问。

陈小年的?声调沙哑哑的?:“医院……”

“月月刚刚抢救回?来,还在昏迷中,洁婕和朵朵……”

她的?声音低下去,后面没再说。戴子真什么都听懂了。

戴子真顿了顿,说:“你们回?去吧,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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