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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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烨二十一年,因着打碎了宁贵君最爱的花瓶,惩戒后,明侍君的住所换到了冷宫附近。那里人烟稀少,明侍君的身边也只有一个小厮。日常行踪实难再寻。”
“审问出了什么?调查了他的母家吗?”女帝淡淡道。
暗卫垂下头:“明侍君不曾开口。他是兆烨十五年那批的红痣侍君,来自东府城,父母距皇城甚远,暂未及时查探。”
女帝知晓,明侍君终究是她的男人,手下不曾用刑,便是顾忌着他的身份。沉下眸,女帝冷冷道:“将明侍君秘密囚禁于殿内,一切如常,不得打草惊蛇。立刻派人去东府城,必要的时候联系府尹协同调查。”
先是小七,再是斯霓,这其中的事,又如何是一个无权无势、无儿无女的红痣侍君做得到的?更何况明侍君更是丝毫没有与容王世女做对的动机。
说起来,皇宫中又有谁有和斯霓做对的动机呢?她不过一个世女罢了,无法争夺皇位。思考片刻,女帝又道:“查探世女最近几年在宫中的行踪,看她和哪位……皇女结怨。”
此刻,女帝仍旧觉得,应当是哪名女儿被外祖母家迷惑,因着外祖母与容王有仇,这才跟着残害姐妹。而苏斯霓查到的那宫中的线索,应当也是哪个权势颇大的家族,在宫内安插的势力。
因此,她的重点放在了四皇女和六皇女身上。毕竟这两个女儿乃贵君所出,外祖母俱是二品以上官员,且是文臣,与容王这武将结怨也不奇怪。至于女帝最不怀疑的,那便是三皇女,也就是思茗认为的女儿苏斯萝。毕竟她已经是太女,根本不可能和容王结仇。
叹息一声,女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虽则这些事都是秘密进行,因此思茗没法给她按摩。但这一刻,女帝突然发觉,头疼并不是揉一揉便能好的。
归根结底,她愁的是后继无人,愁的是岚朝的江山。而这一切,在一个人到来后,似乎拨云见雾。女帝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
翌日清晨,容澜便带着贺礼登门拜访。管家低垂眉眼,便在前方带路,便在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
这名女子足有185,即便在女子中也算是高的,周身气质不像文人。只是浑身料子倒是不菲,且肌肤是浅浅的小麦色,多半是在外行走的货商或是武林中人。也不知晓主子为何会结识这般人。
容澜安静地跟着管家,周身气势收敛。眼前的这名中年女子内劲充足,面色红润,并不简单。这座府宅乃女帝所赐,人自然也是如此。他目前重伤未愈,倘若暴露身份,未必能够平稳离开。
毕竟只要暴露他乃男子,加上掌心无痣,律国人的身份也将无法遮掩。届时,这便是两国之间的事了。
可以说,苏墨墨如今的地位,已经完全不是曾经小泉镇上遇见的那个穿着长衫的秀才可比的了。随着她朝着岚朝中心靠近,容澜与她相处的风险,便也成倍增加。
但即便冒着如此风险,容澜也想要见她一眼。
即便三年过去,但当年那个容色不显、笑容却足够温暖的女子,却始终记在他的心底。
……
身为律国人,容澜却是在岚朝长大的,以女子的身份。
律国不同于岚朝,地处边疆,资源匮乏。百姓游牧为生,分散为几个不同的部落,但小部落的势力都较为分散,最强大的部落“律”则掌控了八成资源。律国的王位更迭,需要新王打败前一任王。当然,这里的新王,必须是旧王的子嗣。这般血脉相残,导致了律国王室关系的淡漠。
律国同样是男尊女卑制。新王登位,便可以将除自己生母以外的、旧王的妻妾尽数收入怀中。毕竟律国是女子怀孕,自然子嗣越多越好。而女人,也被当成了一种部落间掠夺的资源。可以说,这里缺少一种秩序。所谓的亲属关系,也全都乱了套。
比如容澜,他的生父,或许也可以称作他异父异母的“哥哥”。他的母亲来自一个小部落“业”,乃部落族长的女儿,可惜被律国旧王看中掠走,成为了他帐篷内最美的妾。
可惜那旧王已经50多岁,他尚且不层拥有美人多久,便被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打败。随后,所有的美人,便成了他儿子的了。容澜的母亲亦是,甚至颇为受宠。
新王日夜宠爱,没多久,她便怀孕了,生下了容澜。可惜她的性格太过怯懦温顺,生得太过美貌,却无自保之力。新王外出时,她被新王的兄弟盯上强迫,新王回来正好撞上这一幕,一怒之下便杀了兄弟。虽则知道此事不是女子的过错,但新王还是迁怒了。
男子便是如此。明明新王自己也是那个卑劣的掠夺者。但占有过一名女子后,便再也忍受不了别人来掠夺。
面对所有人的嘲讽,最终,美人选择自尽,小小的容澜,至今记得母亲那无力滑落的身影。
容澜被新王迁怒,所有人都刻意无视他。他从小便是饿着肚子过来的。后来还是外公前来上供时,才发现了外孙的凄惨,便暗中将他接走。担心事情暴露,还将他送到了岚朝,一个小镇上。
自有记忆起,容澜第一次吃饱饭,是在七岁,小泉镇。张夫子早年在外时,曾受过外公的恩惠,便将他抱给了自己不曾生育的表姐抚养。
在小泉镇,他以女子的身份接受教育。即便这只是岚朝最普通的一个小镇,却比容澜前七年的生活好上太多。后来,他建立了信蓝镖局,及笄后便去了一趟边疆,见到了自己的外公,也见到了那越发暴戾昏庸的父亲,以及被连连征战上供拖累的普通百姓。
幼时的坎坷,孩童时期受的教导,少年时期的眼界,一切都造就了现在的容澜。他和律国的男子不同,因着母亲的经历,他下意识排斥所有的女子。潜意识里,更是不愿意接近美丽的女子。因此,哪怕及笄后,外公便想要为他娶妻纳妾,容澜却一直是拒绝的。
当然,容澜被教导得很好。即便接受的是岚朝女子的教育,但岚朝讲究礼仪,就算是选择女尊世界的上位性别,女,容澜的风度内涵,也胜过在律国长大的兄弟许多。
初见苏墨墨时,是什么情形呢?容澜清楚得记得自己21岁那年的事。
起初,他受夫子所托,才选择带那个女子一程。而他对那苏秀才所有的了解,也不过是夫子的一声叹息罢了。
但夏日清晨,她出现在车队前,那胜过容貌许多的笑容,却让容澜的心有了点不一样的触动。
这个女子,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虽出身乡野,但言谈不俗。虽为秀才,却无半分架子,和镖局的人也可以打成一片。
但她和那些岚朝的女子却又不同。镖局的人素来爱开荤段子,容澜早已习惯,在律国,那些男人说的话更加无所顾忌。但别人聊起花楼男子时,她却只会随意地笑笑。
是鄙夷么?也不是。
她不喜欢那些男子,但她也不会唾弃他们。就像是夏日的风一般,轻轻淡淡,纵然炎热的人们努力想要抓住,她却只是随意笑笑,在掌心缭绕一番,便那般洒脱地离开了。
她很奇怪。
不像岚朝的女子,更不像律国的女子。她整个人,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容澜最先发现。
他很庆幸。
随后,他的目光不由更多地放在了这个女子身上。她体质很差,容易晕车,他便准备好酸梅干。她不爱说话,但每逢岚朝的风俗地志,便忍不住多打听几句。她不爱男子,但听见那一掷千金的头牌,却也忍不住啧啧感叹价格太贵。她不爱吃干涩的饼子,但是野菜汤,她可以喝两碗。
……
短短三天,容澜发现了太多太多她的习惯。她的形象,也逐渐在他的心中立体起来。不是那张黝黑有痘痘的脸,而是更为纯粹、更为深刻的灵魂。被这灵魂照耀着,仅仅在她的身边,他便感受到二十一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安心。
在铭书茶楼,因着那个贸然靠近的乐伎,容澜第一次发了怒,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对。但无暇多想,他已经下意识为她准备了爱吃的糕点。
至于银子和玉佩,则暴露了他的几分心思。
那玉佩,是外婆留给母亲,也是母亲留给他的。现在,他将它赠给了她。
她不会懂。但那也无妨。
他和她,都有太长太长的路要走。母亲等着他去报仇,律国的百姓等着他去解救。而她,也将洗去一身铅华,跃上星空,成为指引人们的,那颗最亮的星辰。
…
“到了,蓝小姐。”管家恭敬俯身,容澜回归思绪。浅浅道谢后,他便推开了院门。
院内,石凳上,穿着青衫的女子提着一壶酒,歪着头,浅笑嫣然。
“蓝姐姐,来同饮呀。”她的声音穿透了空间,来到他的耳畔。
那声音却又似乎穿越了时间。去年底,两人于雪□□饮;三年前,夕阳浓烈,他将食盒递给他;十七年前,初来小泉镇手足无措的孩童;二十一年前,美人身旁目光呆滞的男孩……
这道声音,他人生的所有轨迹,似乎都有了她的参与。未来,也将如此。
“好。”容澜听见自己道。
…
一整天,苏墨墨和蓝姐都聊得很愉快。毕竟蓝姐常年在外走镖,见多识广,各种地界的趣闻地志,都还挺有意思。
蓝姐声线温和,明明那张脸有些冷硬,偏偏又带着不自知的温柔,组合起来,便是一种很可靠的气质。很难得,苏墨墨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从王家村走到了皇城,留在身边的,竟只有寥寥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