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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淮烟没有向默所说的好记性,过去了那么多年的事,回忆本应该蒙尘发黄,但这三年里,淮烟时不时拎出来擦擦蹭蹭,那些有祝城渊的画面,反而越来越清晰,闪着鲜润的光泽。

淮烟跟祝城渊说的下个月再说,但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两个月后的七月中。

那两个月期间,淮烟知道了不少关于祝城渊的信息,年龄,朋友,喜好,甚至是他的家庭住址,跟他隔了半个地下城。

可真远。

祝城渊从小体质优于旁人,最后被选拔到父亲的训练基地进行教养培训。

几年前祝城渊还是父亲身边的秘密特战员,但因为一次任务受了重伤,一年前被调回地下城,进了暗河监测所工作。

淮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那么好奇,甚至几次在梦里梦到后视镜里那道站在路边,抱着玫瑰花的落寞身影。

他梦里的祝城渊不再挺拔,变得像块儿易碎的镜子,只要他的手指一碰上去,指尖触碰的地方就毫无征兆地开始碎裂,裂痕从他手指点的开始,快速蔓延。

淮烟不想看镜子的碎裂。

一开始的那几天,淮烟开始讨厌自己的反常,因为一个人心神不宁。

这不像他。

但对祝城渊的好奇,一天多过一天,他还跟父亲旁敲侧击过,父亲显然很喜欢祝城渊,还说日后等他接手暗河监测所,到时候祝城渊也会是他的得力助手。

直到时间到了淮烟自己说过的“下个月再说吧”的下个月,那段时间淮烟除了正常的工作安排跟社交活动之外,还推掉了几个爱慕者的派对邀约。

下个月的最后一天,淮烟叫来秘书,问他是否有人过来预约过他的时间。

秘书还以为自己工作上出了纰漏,心惊胆战地回忆这个月的种种,淮烟的工作安排都是定好的,而且他最近不忙,最后秘书确定自己没有出差错,实话说没有人上门预约过他的时间。

淮烟听完嗤笑出声,心里想,祝城渊跟其他人相比并没有任何区别,肤浅至极,瞬间他又开始生气,气自己这一个月里的自说自话。

当天下午淮烟就去了监测所,说要临时开会,会场上该到的能到的都到了,唯独不见祝城渊跟他身边的几个人。

“祝城渊呢?”淮烟冷声问,视线同样冷冷地扫过会议室的众人。

“烟少,二十天前我们监测到暗河西部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出现了频繁波动,祝哥带小队考察去了。”离淮烟最近的人跟他汇报。

“哦,去考察了吗?”淮烟刚刚还发紧的声带倏地一松,语气缓和了不少,“什么时候考察结束?”

那人又回:“可能还得过段时间,这次的波动很频繁,下个月就是地下城的降雨节狂欢日了,所以祝哥这次亲自过去,暗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出差错。”

暗河是地下城的护城河,也是地下城的主要水源,暗河的分支像张铺开的大网,经过或绕着地下城缓缓流淌,上百年的时间,就这样一直包裹养育着这座坚固的地下城市。

但暗河地下结构并不稳定,经常突发波动,暗河以前还发过几次严重的水灾,所以很多年前就成立了暗河监测所。

监测所负责监测暗河下的地质波动情况,好提前进行预防跟必要措施的干预,保证地下城的安全。

而地下城的降雨狂欢日,定在每年的七月十八号,地下城会进行人工降雨活动,狂欢日跟过年一样热闹。

除了安防局跟必要部门,那天地下城全体民众都会休假一天,全城取消宵禁,还会组织各种狂欢活动,雨中赛马,游船,龙舟,泼水。

这么重要的日子,确实不能出错。

不知道是谁跟祝城渊说了淮烟在会议上找过他,淮烟很快收到了祝城渊的短信,短信里说,他大概会在狂欢日前回来。

那条信息淮烟没回,一直躺在他的收件箱里,第二天早晨心情难得不错。

狂欢日很快就要到了,所有的降雨活动已经准备就绪。

走在太阳底下,淮烟已经能看到不少站在街边穿着雨衣,伸手做出等雨摸雨姿势的孩子们,商家也在举办狂欢日前的促销活动,所有人都在期待那场降雨,期待那场狂欢。

淮正卿是暗河监测所的总负责人,每年狂欢日前都会去暗河考察,确保安全,这次他派淮烟去的。

淮烟很快就领着三个监测员一起去了暗河监测站,顺着暗河主干流,一共有五个监测站,每个监测站会有监测员24小时轮流值班。

淮烟再次见到祝城渊,是在第三监测站,祝城渊身上穿着深蓝色连体工作服,背对着他,单膝跪地,正在跟身边的人讨论着什么。

离得太远,淮烟只能听见暗河里水浪涌动的哗哗声。

“烟少,您来了。”

祝城渊看着身边的人站起来,恭恭敬敬跟人打了声招呼,等他反应过来那个称呼代表的是谁时,曲着的后背一颤。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手心撑地站起来猛地一回头,淮烟一身黑西装站在岸边高处,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光华,正沉默地看着他。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祝城渊看得呼吸一滞。

“辛苦了。”淮烟慢慢走过来,冲祝城渊伸出手。

祝城渊手一抬,发现自己手心里沾了脏兮兮的沙子跟泥,他直接蹲在河边,撩起河里的水洗干净手,确定指甲缝里也很干净之后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第二次握手,淮烟又握了一掌心的潮湿,这次祝城渊的手心好像比第一次还热。

淮烟想笑,心里啧了一声,暗河里的水很凉,这样都没能给他降温。

“马上就到狂欢日了,所以我来看看,暗河不能出任何差错。”淮烟移开视线,又跟淮烟身边的人握了手,十分公事公办的口吻。

“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提到工作,祝城渊严肃了一些,但眼里的情绪跟夏日雨后的藤蔓一样,不论是根系还是枝叶,只会疯长。

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几个人带着淮烟往监测站走,公事没得聊了,祝城渊就想聊点儿别的。

“你最近有时间吗?”祝城渊往淮烟身边靠了靠,低声转移了话题。

“没时间,”淮烟也压着声音回,“最近我都会在监测站,一直到狂欢日。”

本来听到上一句“没时间”,祝城渊心脏失落到什么都拖不住地往下一掉,但在听完淮烟的后半句时,掉了一半的心脏又突然弹了回来,又稳稳当当地窝回胸口。

淮烟的意思,是这几天都会跟他们一起在监测站工作?

监测站有一栋两层的房子,一楼放着各种设备跟监测仪器,已经占满了所有的空间,二楼是休息室。

一共四个房间,每个监测站的监测小队都有六个人,白天三人值班,晚上三人值班。

除了队长跟副队长一人各一个小单间外,剩下的监测员都是两人住在一间稍微大一点儿的房间里。

这次又多了淮烟跟他带来的三个人,房间肯定要重新分配。

祝城渊自己住一个单间,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让给淮烟住。其他人挤一挤,反正有不少备用的折叠床。

祝城渊的单间很小,只有十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个很宽的工作台,外加一个窄窄的立体柜就已经塞满了整个房间,床紧贴着窗边,进门迈两步就到了床沿。

“这里环境简陋,委屈你了。”祝城渊说。

“没事。”

房间大小无所谓,有张床就行,淮烟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而且小房间被祝城渊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晚上的饭也是他们自己做,淮烟在这里属于领导儿子加未来领导,所以桌上的氛围没有平时那么轻松,大家说话都有所顾忌,玩笑也不开了。

淮烟知道有他在其他人不自在,吃过饭就回了房间。

浴室是公用的,几个不拘小节的人一看淮烟门关着,脱了黏糊糊的上衣直接光着膀子,毛巾搭在肩膀上,端着自己的盆推推搡搡就往浴室走。

那两个光膀子的人路过坐在沙发上的祝城渊,一人被祝城渊一脚踹在屁股上,让他们注意点儿形象,把衣服穿起来。

光膀子的嘻嘻哈哈,赶紧把衣服穿好,脚步声也放小了。

房间就这么大,隔音也不怎么好,客厅里的动静淮烟在房间里能听得着。

他就等着其他人都洗漱完之后再用浴室,最后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淮烟待得闷,想去外面透透气。

祝城渊擦着头发从浴室里一出来,就看到淮烟站在二楼楼道上。

“你要出去?”祝城渊往门边走了几步,抻着脖子问。

“嗯,我出去走走。”

“我跟你一起,晚上这里光线不好,外面跟地下城不一样,没有几个夜灯。”

祝城渊随便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把毛巾一扔搭在椅背上,找了件照明设备跟薄外套就跟着淮烟一起下了楼。

淮烟还是一身西装,裹得严实。

低头下楼时,走在后面的祝城渊眼睛就落在淮烟后颈的那颗小痣上。

那颗痣又小又圆,好像一颗黑珍珠不小心落进雪地里,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起来。

祝城渊舔了舔突然发干的下唇,一直盯着淮烟的脖子容易让他乱想,脚下加快了速度,跟淮烟并排往下走。

祝城渊只穿了一件军绿色迷彩短袖,外套他抓在手里捏着,胳膊上还挂着水珠。

淮烟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柠檬海盐薄荷的,味道很淡层次不明,只有从楼道通风口里吹进来风了,他才能闻到。

监测站附近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两个人并排顺着暗河边走,随便说着什么,你一句我一句。

“在这里值班每次多久?”

“有时候几天,有时候一个月到两个月,看情况。”

“会闷吗?”

“习惯了,心里有,就不闷。”

至于心里有什么,淮烟没问他。

走到路灯下,又走过光亮,最后越走越远,也越来越黑。

“你带的手电筒呢?”淮烟看祝城渊一直没开,忍不住催了他一声。

“刚刚我就试过了,”祝城渊晃晃手电筒,“可能是没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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