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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四目相对,‘夫人’讶异于安琳琅的美貌,倒是笑起来:“竟是个如此俊俏的姑娘家。”

这一笑,自有一股春风和睦的味道。

安琳琅点点头,将来意又复述了一遍。夫人笑她太客气,张口请安琳琅落座:“本就是举手之劳,哪里就值得这般郑重?”

“应该是,还是得当面致谢的。”安琳琅于是在她对面坐下:“兴许搭载我与兄长三人对夫人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却是不同。若没有夫人伸出援手,兄长生着病,怕是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三人中有一个伤寒这事儿夫人倒是听说了。她不知周攻玉的状况,病了确实危险,只当安琳琅在说客气话。即便是客套话,她听了也觉得高兴。事实上,因为身子久病的缘故,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她往日身子骨弱到见不得风淋不得雨,常年待在房中或是重病卧床。安琳琅这样鲜活的人让她很高兴,眉间闪烁着不同往日暗沉的欣喜。

“那你兄长身子好了么?可还需要抓药?”夫人放下药碗,问道。

“好了,如今已经能起身走动。”

夫人点点头,扭头让婢女赶紧上茶点,那副热情的模样让安琳琅诧异。不过一想也正常,她是听车队里的镖师说过,夫人的身子极差。是娘胎里带毒的,打小就被大夫料定活不过二十岁。此时她看着对面半面身子落在光下脸色红润肥瘦适宜的安琳琅眼中有着钦羡之色:“身子好就是万幸,身子好可就是万幸。”

呢喃着,她似乎怕安琳琅觉得沉闷,连忙改口换话题道:“我是晋城人,夫家姓程,娘家姓赵。若姑娘不嫌弃,唤我一声赵姐姐便是。”

安琳琅倒是没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点点头道:“我姓安,名唤琳琅。赵姐姐不嫌弃,可以唤我琳琅。我在武原镇开食肆做吃食生意。这回跟兄长同行出门,是想去县城办些事情。只是没想到运气不佳,半路上遭遇流寇。马车和衣裳行礼一些金银细软都被抢了,这才那般狼狈。”

“原来是这样。如今武原镇附近也有流寇。这边离北疆那边还有些路程,倒是没想到能跑到这里来。”赵香兰嘀咕了一句,“这边的官府不管?”

“武原镇离武安县还是有些距离的,”安琳琅哪里清楚,“武原镇上没有管事的,自然要差些。”

“这县衙失职,”赵香兰的眉头蹙起来,严肃道:“这武原镇可是链接中原和西域的要塞。总是流寇流窜,阻碍了两边的买卖交易,叫这边的商贩还如何生活?”

安琳琅听着这话觉得不对,但转念一想,赵姐姐兴许是官家的身份便也没做声。

赵香兰兀自地嘀咕了几句,抬眸见安琳琅不说话,倒是有些歉意地挠了挠额头:“外子是北疆的将士,我这回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倒是知道些内情。前些时候北疆大营那边出了些事儿,造成了一些动荡和麻烦。许多意志不坚的士兵连夜脱逃,很是闹了一些事情。这是北疆那边没管好,连累得你们百姓遭了殃。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做得不对。”

“哪里哪里,”果然是官家人,安琳琅连忙摆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唉,纸上谈兵的庸才不知天高地厚,本事不大却权欲熏心。若非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如何能给北疆惹出这些个乱子来。若是那位在,哪里容得这些人上蹿下跳的……”

赵香兰不知是太单纯还是怎么,说话毫不避讳安琳琅。

安琳琅垂下眼帘只做无辜。

倒是赵香兰叹息了几句,想起来:“你开食肆做生意?女子也能做买卖么?”

“自然是可以。”安琳琅笑笑:“镇上许多商铺的东家都是女子。”

“这样啊……”赵香兰眨了眨眼睛,有些吃惊的模样。

赵香兰是典型的按照中原礼仪和规矩教养长大的官家子女,家中长辈对她的教养十分严格。在赵家自来的道理便是女子未出阁前贞静娴淑,出嫁后理当守住后院,相夫教子。她虽听说乡野中有那等夫婿早逝扛起家计的女子会做买卖,却没敢相信未出阁的女子也抛头露面开食肆。

安琳琅做生意的时候可没想那么多:“家中生计困难,恰好有一手做菜的手艺,糊口饭吃罢了。”

“虽是糊口,凭借一双手,自食其力也是挺好的……”

……

两人说着话,说着说着,倒有几分投缘的意思。

这个姓赵的夫人脾气确实是不错,对人也和善。安琳琅与她聊着聊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夫人十分寂寞的样子。提起自家夫婿,眼神里既钦佩,又难掩落寞的样子。眼看着安琳琅眼袋担忧,她叹了口气:“……可惜我命薄,年仅十九,却已经油尽灯枯……”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婢女都红了眼睛。自家夫人心中的苦闷无人能知晓。

“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贴身婢女受不了她这般,忍不住插嘴道,“您这回不是遇上好大夫了么?邹大夫可是说了,你这病,旁人治不了,他能治。你可千万被说这种丧气话!只要邹大夫给你治好了身子,您在给大人生几个嫡子嫡女,那些个没脸没皮的狐媚子,一准往边走。”

这话就说的私人了,安琳琅有点尴尬,正想着是不是该走。

就听赵香兰自暴自弃了一句:“我这病歪歪的模样,自己能活到几时都说不准呢,哪里还敢肖想孩子?二舅母说得对,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再没有孩子,怕是家里都交代不过去。”

“那也不能给那狐媚子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啊!”

婢女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您可得把这事儿给她掐死了。这回回去赵家,无论二舅太太说什么您可千万别应声。也不看看她那女儿什么德行,也配到夫人您眼皮子底下晃。自个儿祸害了钱家一家子,仗着大人的声势和离了。一个破鞋还想巴咱们大人,呸!”

“芍药!”赵香兰呵斥道。

名为芍药的婢女一噎,意识到自己说了脸白了白:“夫人我……”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安琳琅头皮都有些麻了,她在这坐着听真的好吗?

“二舅母那边再闹腾,也不过是欺辱我性子软,大人最近忙着找那位顾不上他们。”她的婢女怕她耳根子软吃亏赵香兰哪里不清楚?往日被娘家二舅母咄咄逼人几回就服了软,她心里也呕得慌,“那位听说很大几率是或者的,大人如今忙着四处找人,哪里有那等空闲去抬贵妾……”

“夫人心里清楚就好。”

“唉,也不知那位到底在哪儿?”赵香兰提及夫婿在找的那位,忧心忡忡,“北疆那边再这么由着那几个庸才折腾,迟早要出事。”

安琳琅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额夫人……”

“琳琅你坐,”赵香兰倒是不避讳安琳琅,“大家族里是非多,让你见笑了。”

安琳琅也不敢久坐了,实在怕自己再听到什么。她于是站起身:“当面谢过赵姐姐的好意,我这就告辞了。”

赵香兰坐了这一会儿,其实已经支撑不住。她的身子就正如她自己所说,已经快到油尽灯枯。虽然被邹大夫救回来,其实也不过吊着一条命罢了。想健康如一般人几乎不可能,更别提生子嗣。不得不说,芍药那几句话虽然是帮着她,但也戳了她的心肺管子。

她如今也没精力,摆摆手:“你且去吧。”

安琳琅出了门,站在厢房门外盯着紧闭的门看了会儿。须臾,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而与此同时,楼下石桌旁,邹大夫吃光了盘子里的东西,摸着胡子盯着周攻玉心里就在盘算。

其实比起‘夫人’的,周攻玉的情况没有好多少。病情不同,但两人的病症是一样的棘手。但是那夫人被一家上下伺候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体质羸弱,又比周攻玉要差许多。真要治的话,周攻玉康复的可能更大些。但是他已经答应了这家人,要跟过去替夫人治病。

抹了一把嘴,老大夫为难地端起钵拿起药杵,望着远远走过来的安琳琅:“午膳吃什么?”

安琳琅冷不丁地从深思中清醒,白了他一眼:“你管我们午膳吃什么。”

老大夫喉咙一噎,梗着脖子道:“我拿银子买还不行吗?”

周攻玉站在门边就忍不住笑了:“可以去西风食肆买。往后我们会在县城开个食肆,就叫西风食肆。老人家何时想吃琳琅的手艺了,尽管来,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