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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常年回忆过往:

婉皇后遇刺后,他悲恸难忍,醉酒病倒,高烧中神志不清,确实曾叫嚷着要诛裴家满门。后来太医院迫于太子李瑨的压力,数日不眠不休看诊问药,才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一朝清醒过来,裴家已然覆灭,大错铸成。

他最宠信的殿前侍官说:他在病榻上的那几日连下数道旨意,命侍官传旨大理寺捉拿反贼裴胡安,将裴府十五岁以上男丁尽数抄斩,女眷发配为官奴……

李常年记忆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确实下过杀心,又见殿前侍官言辞真挚,圣旨上又确实是自己的笔迹,不要说别人,就连李常年自己都不曾怀疑圣旨有假。

之后不到一年,韦庆国顶替裴胡安的位置加封国公之尊。接着,御前侍官病逝,大理寺卿辞官还乡,裴家疑案随着这两位关键人物的消失而被雪藏。

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韦庆国从中捣鬼。

这么多年了,李常年一直在回避有关裴家的一切,不是因为恨,而是怕他的所见所闻,皆不是真相……

“昏君!”韦庆国轻蔑地欣赏着李常年此刻的悔意与悲痛,用这两个字总结了李常年可怜又可悲的一生。

听闻‘昏君’二字,李常年几欲吐血,嘴唇哆嗦,却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靠身边禁卫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赵闵青提着带血的剑,怒斥道:“韦庆国,你假传圣旨、残害同僚,如今更是公然弑君,桩桩件件皆是死罪,还不束手就擒?”

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般,韦庆国仰天大笑:“人生不过须臾数十载,迟早都是要进黄泉的,又何以俱死?托皇上所赐,老夫病痛缠身、伶仃一人,更不怕死!下地狱之前还能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好生痛快!倒是你们,一个个的愚忠之辈,护着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只会求仙问药而不理朝政的昏君,简直是助纣为虐!还有你……”

说罢,韦庆国提剑指向裴漠,嗤道:“你这无知小儿,不顾人伦认贼作父,怕是对不起你裴家先祖灵位!”

“巧舌如簧,本末倒置。”裴漠长身而立,并不为之所动,冷声一笑,“韦大人身为始作俑者,才应该入黄泉,好好向裴家英灵赔罪!”

“竖子休得狂言!”韦庆国抬手示意,面露癫狂之色,“你们被围困在此,皆如瓮中之鳖,谁先下黄泉还不一定呢!”

说罢,韦庆国将手狠狠一压,喝道:“放箭!”

出乎意料的,四周寂然,屋脊上的弓弩手皆是满头大汗,战战兢兢无一人敢动。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韦庆国面色一沉,抬眼望向屋脊上埋伏的府兵们。

裴漠缓缓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张扬又邪性的笑容,缓缓道:“韦大人是不是在好奇,为何府兵们不听你调动了?”

韦庆国心中一沉,再次举手示意:“快放箭!”

府兵们非但不听从命令,反而扔了弓箭,举起了双手。

韦庆国简直睚眦欲裂:“你们!”

“主公……”屋檐上,一名府兵颤巍巍道,“不是属下们抗命,而是武安侯率兵前来,我等……被包围了。”

话音刚落,仿佛印证那名府兵的话似的,墙外传来铁甲禁军排列布阵的铿锵之声,接着武安侯郭忠的嗓音如洪钟传来:“臣郭忠,救驾来迟!”

“以一万羽林军对抗三万禁军,本就是螳臂当车,收手吧韦庆国,你已没有了胜算。”裴漠缓缓拔剑,剑光映在他清冷的眸中,仿佛凝成冰雪。

府门外,郭忠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声嘶力竭道:“里面的反贼听着,陛下仁慈宽厚,缴械投降者可免一死!执迷不悟者,当诛九族!”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韦庆国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兀自龇着染血的獠牙。他摇了摇头,抬手解了头盔铠甲,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站在裴漠面前。

韦庆国挪着僵硬的腿脚,缓慢提剑道,“来吧,裴家小子,来手刃你的仇人!”

裴漠挽了个剑花,躬身抬臂,目如鹰隼,摆出攻击的姿势。

韦庆国看着裴漠眼中的杀意,忽地爆发出一阵癫狂大笑。

裴漠皱了皱眉:“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韦庆国哑声道:“老夫既然起事弑君,必当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只是老夫这一条贱命,能有太子和公主陪葬,值了!”

裴漠目光一凛,下意识望向长安深宫的方向。

“你说什么!”李常年骇然,满面仓皇道,“韦庆国!你究竟要做什么?”

“老夫孑然一身,九族之中唯有太妃和瑞王两人,试想我一旦兵败,最着急的会是谁?”说到此,韦庆国露出得意的神色,疯狂大笑道,“皇上令我痛失所爱,我便令皇上断子绝孙!这交易不亏!”

然而他还未笑完,便听见府门外传来一个少女带着笑意的嗓音:“不劳韩国公费心,本宫福大命大,暂时还死不了。”

砰——

大门被人猛力撞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李心玉带着明媚的笑意,在禁军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走进国公府中。

裴漠眼睛倏地一亮,而李常年却是长舒了一口气,险些脱力跌倒。

未料及如此,韦庆国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面部表情变得僵硬又凝重起来,半晌才不可置信道:“不,不可能……你不该有这样的本事活下来。”

两刻钟前,东宫内。

“陈太妃!你这是做什么?”

李瑨满面震惊之色,有些无措地起身,瞪着对面手持匕首的陈太妃道:“你疯了吗!”

未时三刻,当陈太妃突然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一把匕首,并猛然发难,将匕首架到李心玉的脖子上时,李心玉才恍然明白,为何今日的陈太妃要穿这样一身厚重的深色衣裳。

却原来是为了窝藏凶器。

“我没时间了!表哥曾与我约好,若是未时他那里还没有消息,则证明兵败……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兵败意味着什么?”

陈太妃泪流不止,架在李心玉脖子上的匕首抖得厉害,嘶声绝望道:“哀家不想死!我儿才二十岁,他是天潢贵胄,本有大好前程,亦不该受此牵连折损福寿!”

“陈太妃,挟持公主和太子一样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想死吗?”李瑨怒不可遏,一把推开大门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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