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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更天了。”宁端道。

席向晚沿着刚刚又积了一层雪的台阶慢慢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闻言轻出一口气,“过得可真快。”

她在后宫这头和皇贵妃周旋,话里话外都是机锋,几度险些就闹了起来,席向晚也一直没有找到出手打破平衡的机会,好在易姝最后冒冒失失地送上门来让席向晚给逮着了,不然后头的事情恐怕还没有这么顺利。

席向晚原先可是想好自己可能会在皇贵妃手中稍微吃些苦的,不想竟然真的毫发无伤地枪林弹雨里出来了。

难能可贵的是,身旁的宁端居然也安然无恙,父母更是安稳地提前出宫未被波及,一切都比席向晚事先设想过的还要完美。

若说其中有那么一点点的缺憾的话,那必然就是樊子期了。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走在席向晚身旁的宁端接话道,“樊子期和众人一道出宫,六皇子带入宫中的人要么自尽,要么是被钱骗来的散兵游勇,想追查到他身上很难。”

樊子期这一手是明目张胆的偷天换日,甚至比上一次王家密信时做得还要露骨。

他的倚仗就是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即便永惠帝知道是他做的,却也抓不到任何错处,即使想要栽赃似的制造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出来,樊子期都不会给永惠帝留任何机会。

第一次时还算得上隐晦,可第二次,就几乎能算得上是挑衅了。

樊家的胆子这样大,难道是不准备忍耐太久了?

席向晚轻轻叹息,“不若从他的弟弟樊承洲身上着手吧,他们兄弟……并不和睦。”

“你上次乔装打扮偷偷去见的樊家嫡次孙樊承洲。”宁端肯定地说。

席向晚笑了笑,并未察觉宁端重复强调这点是为了什么。“是,就是他。”

宁端不置可否,他带着席向晚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早先留在不远处的马旁,一名禁卫军正握着骏马缰绳在那处等着,见宁端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宁大人。”

宁端接过缰绳,将席向晚扶上了马,自己才翻身上去,策马带着席向晚从皇宫中旁若无人地奔了出去。

席向晚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在皇宫里骑马横行无阻的时候。

宁端的双手从她身旁穿过握住缰绳,显得她整个人都被宁端抱在怀里似的,和以前宁端半夜偷偷带她出门时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可席向晚就是忍不住再度微微红了脸。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将手背在自己滚烫的脸蛋上贴了一下。

宁端却误会了席向晚这个动作的意思。他低头轻轻用下巴蹭过席向晚的额角,安抚道,“马车在宫外等着,很快就到了,骑马过去更快一些。”

席向晚低低嗯了一声,裹紧身上的外袍,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宫人已经在清扫宫中的走道了,可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将横七竖八的叛军尸体都从步道上搬走。

虽然天还没有亮起来,可借着步道两旁昏暗的灯光,席向晚也能看见地上的积雪里透着明显不正常的暗色。

知道这场雪要一路下到年后的那日,席向晚就想过“红血染白雪”,可如今真见到这仿佛人间地狱的一幕,她虽不至于悚然色变,却也有些感慨。

樊家和皇帝这一番较量,让多少禁卫军和宫人遭了秧呢?

被杀死的除了禁卫军中叛变的那一部分和樊家暗中弄来的散兵游勇,自然也有着为了抵御皇宫而付出生命代价的另一部分御林军。

宁端手下都察院的人肯定也多多少少有所折损。

而这些,不过都是皇位之争中渺茫的一道侧影罢了。

今日的汴京城仍然执行着宵禁制度,可满城的百姓们不会知道,宫中的这一夜过得有多么惊心动魄。

宫门就在眼前了。

已经过了子时,那今日就已经是除夕,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那就是新年。

“希望来年,一切也都能顺顺利利的。”席向晚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许愿。

宁端微微垂眼看向席向晚,在凛冽的寒风中将她往怀里护得更严实了一些。

出了宫门时,席向晚在门外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身上和禁卫军一般穿着甲胄的四皇子见他们二人共骑出来,挑了挑眉,直接道,“我在这儿守着,一来是想看看你们是不是都安然无恙;二来是知会席大姑娘一声,武晋侯一家如今都在王家,可别回错了地方。”

宁端正要下马,突地听见后头皇宫里传出了一记厚重的撞钟声,立刻回过了头去。

就连席向晚也惊讶地将脑袋转了回去,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声犹如闷雷在人的耳边炸开,远远地传了出去,一连九声才停下,整个汴京城都能听得见。

“宫中九声钟响……”席向晚喃喃道,“这是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