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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装修大业, 最后被拖到了靖和二年的春天才开始进行。

那个时候邓瑛的身子好了很多,并且肠胃也跟着强了起来,可以陪着我吃一些稍微辛辣一点的东西。但是他脚腕上的旧伤仍旧时不时地发作。厉害的时候, 走路都成问题。

这年交春之后,雨水特别多,家里的工程被迫停工。

邓瑛的腿又很不舒服,但还是闲不闲来, 零零星星地做活。

好在, 易琅让宫里送了上好的膏药出来。

我找了一个晴日, 让邓瑛坐在门廊上,自己蹲在廊下帮他敷药。

邓瑛低头看着我笑道:“怕我明天走不动路啊。”

我抬起头道:“要不明天你别做活了, 敷了药在床上躺一天, 不就是夯个亭子的基土嘛。我……”

我反手指向我自己, “我可以的。”

邓瑛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上次他把我从浴桶里捞起来之后,他就特别喜欢摸我的头。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放弃治疗般地蹲在地上, 任凭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头皮。

他见我不动,更是薅得停不下来。

那日春阳晴好,好多鸟雀落在院中的空地上觅虫。我捡起一根树枝逗鸟, 邓瑛乐此不疲地“薅”我的脑袋。风清花香, 时光虚度, 自然而然地又把正事忘了。

我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院子里玩到了黄昏。

邓瑛将手放在膝盖上, 老实地说道:“婉婉, 我今天又没做活。”

我还执着地在逗弄我面前的那只翠羽鸟, 随口回道:“那你晚上饿一顿。”

谁知那个人竟然真的应了一个“好”字。

我收回手, 抬起头看向他。

“那我怎么办。”

邓瑛道, “我做给你吃, 然后我饿一顿。”

你看吧,这就是和我一起生活的人,永远听我的话,永远不会饿着我。

我笑了笑,刚想说话,忽然院门有人说话:“请问,邓先生是住这里吗?”

“是。”

我转过身,见几个匠人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见到邓瑛就弯腰作揖。

“可找到您这儿了,这是……”

说话的那人朝我看了看,又连忙把目光收了回去,“这是杨姑娘吧,冒犯冒犯,我们是之前跟着邓先生建太和殿的工匠,前日才结了活,听说先生和您要修缮宅子,在找人,就想着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我示意邓瑛坐着,走到院门前,将门敞开,“他脚伤不好,我又实在做不来,正愁着呢,几位先进来,我搬几个凳子,大家坐下喝口茶。”

“欸,好。多谢姑娘。”

几个人有些局促地进来,帮着我搬了凳子,在院中坐下。

因为我在,他们起先都有些不自在。我索性洗了手去厨里煮茶,出来的时候,他们倒是和邓瑛叙起了旧。

“咱们修殿的时候,先生的脚伤就厉害得很,这么多年了还没好啊。”

邓瑛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平声道:“我也在养,但年生久了,没那么容易。”

“哎。”

说话的人看着院中才夯了一半的土道:“先生,您自己夯得基土?”

邓瑛应道:“不是,跟着填了一些,之前大多是请工匠来做的,只是这几日雨多,暂停了几日的工,我和杨婉没什么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填了几筐。”

那人道:“您哪里需要亲自动手。”

邓瑛笑了笑,“我得守规矩。”

匠人们不解,纷纷问道:“什么规矩。”

邓瑛没有回答,抬头看着我安静地笑。

我把茶水放在廊上,一面端给他们一面笑道:“我们家里的规矩,不做活就没饭吃。”

“这……”

几个匠人端着茶,当着我的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一直在说话的那人大着胆子问我道:“婉姑娘,我们给先生做活儿。”

他说着环顾四周,“我们都在歇工,邓先生的活啊,我们几个包了。”

我忍着笑冲邓瑛道:“看来今晚不能饿你一顿了。”

邓瑛坐在廊上含笑点头。

我一面挽袖一面道:“你们陪先生坐着说话吧,我先把菜洗好,再去把云轻叫回来一起做饭。”

“婉婉。”

邓瑛出声唤住我。

“什么。”

“我可以喝一点酒吗?”

我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匠人,竟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不由笑出了声,转身道:“少喝一点,可以。”

有了这几位“专业人士”的帮助,我和邓瑛的装修大业果然进展飞速。

我则变成了施工队食堂姐姐,给他们煮大锅饭吃。

说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终于再一次看到邓瑛脱下象征文士的袍衫,身穿短衣,挽起裤腿和衣袖,和匠人一起,一头扎入土木石头料中的样子。

这样也好。

在大明做一个有气节的文人,太容易将自己逼向庭杖或者砍头刀,做一个匠人反而更自由,也更开心。

只不过,正如杨伦说的那样,让他修房子,好像是有一点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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