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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细若烟尘。

张平宣在席银面前站住脚步,抬头打量伞下的人。

她独自一人迎来,没有宫外传言中的身段和架势,眉目之间的神色,和在清谈居里时一样。无非是身上不再穿奴人所穿的青衣,着褪红色对襟襦衫,下衬云纹银丝绣的间色裙,头簪素银簪,耳上悬垂的珍珠,随着她行礼时的动作,轻轻晃荡。

“殿下。”

张平宣没有应声,径直从她身边行过,谁知她忙退了好几步,仍然躬身挡在她面前。

张平宣顿住,低头看了一眼席银,又抬头朝朱漆殿门望去“我去请他的准,至金华殿见母亲,你也敢挡。”

席银将头埋得很低:“陛下并未禁锢金华殿娘娘,殿下大可不必请旨。”

张平宣面上略起怔色,一时说不上来究竟为何,但她的确大习惯,此时大胆挡在她面前的席银。

“你凭何传这样的话?”

席银没有直身,颔首应道:“奴掌太极与琨华二殿,殿中事务,由奴一人担掌。陛下在东后堂休憩,殿下若无急事,请在殿外立候。”

周遭殿宇舒翼飞檐,漆瓦金踏,银楹金柱,即便掩在雨幕之中,也见张牙舞抓之势,如同要张裂腾跃一般,各处皆见动势。

而人,恰恰是最无定性的。

一旦受到这些冰冷的高阁巨殿影响,久而久之,言辞,仪态,也会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

张平宣听完席银的应答,心中不舒,着实不愿意被这种看似卑微恭敬,实则不容置喙的气势压制。

“退下。”

“奴不敢。”

张平宣不肯再多言,回头对身旁的女婢道:“把她拖走。”

女婢应声就要上前,却见席银抬起头道:“此处是太极殿,不得碰我。”

其声不厉,平徐但不失力。女婢迟疑地看向张平宣。张平宣见此,忽笑了笑道:“岑照若见你如此,真不知道是欲哭,还是欲笑。”

此话一出,果令眼前的人神色慌变。

“哥哥……”

“你还知道,你有一个被折磨地遍体鳞伤的哥哥。我看你如今维护他的模样,以为你早就把你哥哥忘了。”

“我并没有。”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无意听那些虚言。”

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对铜铃铛,拈着串线,垂落在席银眼前。

“你哥哥,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脚腕上的一对过于残旧。”

席银忙伸手要去取那铃铛,张平宣却又一把握回。

“你果然下贱。”

席银撑伞上前一步:“请殿下相赐。”

张平宣望着她笑道:“你心里对岑照,是不是还存着妄念。”

席银惶然摇头,耳边的珍珠乱打,与碎发不安分地交缠在了一起。

“奴没有……”

张平宣道:“再说一遍你没有,好好说,说得我信了,我就把铃铛给你。”

她说着,把铃铛放到女婢手中,低头凝着席银的面目。

席银望了一眼那一对铃铛,又看向自己的脚腕。张铎好像不止一次地想要把她脚上的这对铃铛绞了,可每一次,她都像一只惊疯的母兽一样,不要命地维护。

离开北邙山和青庐,已越一年,岑照和她的日常关联,全部切断,只剩下了脚腕上的铃铛。它们象征着她的归属,不论是肉身,还是心灵,一旦绞断,也就是绞断了她从前,所有卑微而实在的信念。

“奴没有。”

“嗯。”

张平宣点了点头,却没有把铃铛给她的意思。

席银张开嘴,吸了一口气,提了声道:“奴真的没有妄……”

“住口。”

话被身后的人声打断。

席银脖子上的静脉猛然一抽,还不及回头,又听那人道:“席银,回来。”

张平宣抬起头。

张铎立在阶上,似乎真的是小憩刚起,身上的袍衫并未周全,松披在肩上。他看了一眼张平宣身旁的女婢,寒声道:“把人带上来。”

江凌闻话,立即示意内禁军,将人押至张铎面前跪下。张铎看着女婢的手,内禁军即抬起她的手臂,掰开其手掌。

那对铃铛叮的一声落在阶上,顺着玉阶就滚了下去,席银试图去追捡,却被张铎喝住,与此同时,宋怀玉等人已追了下去,捡回铃铛,送到席银面前。

席银此时却不敢伸手了。

“拿吧。”

张铎的声音尚算平稳。

席银这才将铃铛接了过来,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雨污,而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张铎没有刻意侧身去看席银,然而这一系的动作,都落入了他的余光之中。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从前的喝斥与威逼,并没有让她少在意岑照一分,此时,即便他心里闷燥,也强迫自己冷下来,不要在张平宣面前伤她身上那一点点,自己花了一年的时间,才逐渐铸给她的自尊。

于是,张铎索性不把余光也收了回来,对宋怀玉道:“带张平宣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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