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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返身回殿,走到席银身边的时候又道:“在此处候着。”

席银心有余悸,忙轻应了一声“是。”

侧身让开道,供张平宣随张铎入殿。

漆雕门隆声合闭。

张铎没有去东后堂,孤立在正殿中的鹤首炉前。炉中并没有焚香,但十二对鎏金莲花铜灯却都燃着,烘出张平宣的影子,静静地落在张铎脚边。

“张退……”

“开口前先行礼。”

张铎打断张平宣的话,看了一眼她膝前的地面。

张平宣抬起头道:“羞辱了我,你就好受了吗?”

张铎冷道:“跪,不要让朕动内禁军。”

张平宣摇头道:“我不会跪你。”

张铎看向殿门,“好,那就和徐氏一道受封,你们就可以立在我面前。”

张平宣低头笑了笑:“你已经是皇帝了,为了这个位置,父亲,二哥,都被你杀死了,你又何必在意我和母亲受不受封?”

她说完,屈膝在张铎面前跪了下来。

“如此,又怎样?”

张铎的牙齿轻轻龃龉,“不怎么样。”

他说完,走到御案后坐下,低头握了手掌,

好在此处是太极殿的正殿,朝阳腾涌于天际时,从他所坐之处,可抛震慑山河的军令,可掷令洛阳权贵身首异处酷诏,所以,此处是最易砍断情亲羁绊的地方。张铎闭上眼睛,到也逐渐平复下来。

“你去金华殿见徐婉吧。告诉他,朕没有禁锢她。”

“去看母亲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何事?”

“我……要嫁人。”

张铎睁开眼,凝向张平宣。

“岑照?”

“对,我要嫁给岑照。”

“张平宣,你自视为洛阳高门之后,自取其辱一次不够,还要再蹈覆辙?”

张平宣笑了一声:“当年我救不了陈孝,眼睁睁看着他被腰斩,这一回,我不管是不是老天作祟,总之我绝不会再丢开他。”

“啪”的一声炸响,惊得张平宣头皮发麻。

张铎的手掌狠压在案,声音暗暗削出了锋刃。

“此人心术非正,必要亡于刀斧,我不准你张平宣与此人沉沦。”

“心术……非正?”

张平宣歪首反问,“你已在这四个字上做绝了!”

“放肆。”

“这两个字,你留给外面那个奴婢吧。”

张铎压平自己不由自主耸起的肩膀,直视张平宣道:“我已将该说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要一意孤行,我不会阻你,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即便你不肯认我这个哥哥,我也绝不能容忍你背叛我。他日,你若行歧路,不得怨我什么都不念。”

张平宣点了点头。

“张退寒,母亲的生死,你都视而不见,遑论我这个妹妹。你放心,即便我有一日,被你凌迟,我也不会怨你绝情,因为你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心。”

她说完,扶着地面,慢慢起身。

“我要嫁人了,你呢?你何时娶你的皇后?”

“住口。”

张平宣摇头笑道:“都说你喜欢席银,不立后位,只尊她那个内贵人……”

“住口。”

张铎抬头复了一遍。

张平宣却没有止话的意思,转身道:“你让我住口可以,那天下人呢,你杀君弑父铎来了帝位,可谓离经叛道至极,不想在婚嫁之事上,也如此荒唐。世人倒是不敢置喙你的身份和地位,可没有人会顾及奴隶的体面。说到底,你也自恨喜欢席银吧。呵……喜欢一个没有半分见识的女奴,而那女奴的心思未必在你身上,你把这天下最好的珍珠玉石都捧到她眼前,尚抵不过那一对铜铃铛。”

她说着,手指已经触到了门壁。

“你说我自取其辱,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自取其辱。”

话声落定,门也被她徐徐推开。

侍立在外的宫人纷纷行跪,唯有席银捏着那对铃铛,静静地立着。

张平宣侧头看了她一眼,到也没再说什么,撑伞走下玉阶,带着女婢,往金华殿去了。

“席银。”

“在。”

“进来。”

席银忙将那对铃铛重新藏入怀中,挪着步子,走进正殿。

张铎独自坐在御案后,目视案上的云鹤铜雕灯盏,一阵沉默。

良久,忽听他道:“你让朕,被自己的妹妹,狠戳了一回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