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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轻狂什么,你的话,朕听明白了,容朕再想想。”

王授文站起身。

“谢皇上恩典。”

皇帝笑了一声,“这话不好听,像要打朕的脸,王授文,王疏月册封和妃,朕对你们王家还没有行过封赏。”

王授文忙道:“皇上能让娘娘在您身边伺候,就是皇上对王家最大的恩典了。”

说着他似触了什么伤情处,竟从新撩袍子新跪下,恳切道:“皇上,臣斗胆掏一句心窝子里的话给皇上听,皇上从前供养她,如今又救了她的命,臣和娘娘,就算肝脑涂地,也不堪报答皇上大恩一分。但是臣素知娘娘的心素淡,她母亲又教了她自矜自重的糊涂道理,若娘娘有什么地方冒犯了皇上,奴才求皇上多宽宥娘娘。奴才与犬子,一定鞠躬尽瘁,以报皇上大恩。”

他说到最后改了自称。

这也是皇帝第一次听到王授文在自己面前自称“奴才”。

君臣际遇这么多年,皇帝还是很了解王授文的。

他有立世的圆滑,但也有前明文人的那种倔劲儿。

就算已经抬了镶黄旗,他也从来不肯称自己是皇帝的奴才。如今为了王疏月,他算是破了自己的底线。

父女情意虽长年隐晦,一旦掀开那层膜,窥探其本质,还是令人动容的。

***

这边王疏月正坐在清溪书屋与藏拙斋的通廊上翻吴璟留下的画稿。

近黄昏,正下着小雨,但风并不斜,因此廊内倒是清凉干爽。

吴璟的分染之技出神入化,王疏月看得入神,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在看什么。”

藏拙斋与清溪书屋是相连的。于是宫人们也就默认了这是一处地方,皇帝回来也没有通传,王疏月吓了一跳,抬头见皇帝已经从她腿上拿起了一张,哂道:“就这么几幅你看了一整日了。”

王疏月忙放下画稿站起来行礼。

皇帝移开眼看她,她已经换之前的那身满绣氅衣,穿了一身褪红色衫子。细风盈袖,显得单薄的很。

她体质寒,受不得冷。

皇帝这时想起了周太医的话,又见她穿得这样少,竟鬼使神差地道:“把手伸出来。”

王疏月被这句没由来的话给弄糊涂了。

但这位爷时常不按牌理出牌,她到也有些习惯,伸便伸吧。

于是她索性将两只手都摊开,端端正正地举过头顶。

皇帝见她这副模样,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他原本想捏一把她的手,好知道她冷是不冷,谁知她这姿势跟讨打一样。皇帝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气得抬手是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王疏月的手上。

虽未用十分的劲儿,但男子手力大,王疏月还是疼得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她正要开口,却听皇帝喝道:“王疏月,你就听不懂朕的话!”

王疏月没有抬头,摊开手心,朝着掌面吹了几丝气:“皇上要罚奴才,直说就是,奴才听得懂。”

皇帝见她掌面发红,知是刚才那一把巴掌把她打疼了,又悔吧,又气,握着她的手臂,一把将王疏月拽了起来:“朕跟你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拿起画稿在她将才坐的地方坐下。

“你果然只适合对着这些东西。”

善儿过来递茶,王疏月亲手端过来,往他手边高脚茶几上放去。

“今儿主子罚奴才,奴才也不委屈。”

说着,她走到皇帝的身旁,陪着皇帝一道望向那些画稿:“主子,这蜀葵画得真好,奴才在长洲的时候就听过吴璟的名字,主子今儿能让奴才亲眼见到这位大师傅,就是给了奴才大恩典。”

皇帝哂了她一句:“你心倒是大。”

嘴上虽这样说了,过后却又添道:“原本镂云开月那处园子朕打算教给张然来叠山理水,但你既看得上吴璟,朕就让他来当差。”

“皇上要建镂云开月?”

皇帝随手翻着手上的画稿:“嗯,不过要过段时间。后半年,朝廷用银地方多。”

他说着,又想到户部的事情上去了。

王疏月见他沉默,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陪他立着。

微雨幽凉的通廊上,散来后面竹丛的清幽香气。她轻薄的衣衫被细风吹动,拂在皇帝的手背上。几张画稿被吹得沙沙作响。

黄昏来了。

王疏月爱黄昏,也惧黄昏。

但此时皇帝坐在她身边,她却莫名地觉得心中有一丝说不出原由的安慰。

其实人间的事都不简单。

有人筹谋万里江山,有人斟酌一日阴晴。

诚然皇帝是一个里内复杂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无师自通地和一个女人共情。

“王疏月。”

“在。”

“手冷不冷。”

“不冷……”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不由地浑身一颤。忙抬头看去。

那人下巴绷得很紧,眼神也胡乱扫向一边,拽着她就往藏拙斋走。

“朕觉得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