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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正说到兴头上,老夫人就是想要打断他们聊天也无从入手。

无论是在闺中,还是嫁到谢国公府以后,她人生几十年来就没有哪顿家宴吃得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

她并非不喜热闹,但这热闹一点儿也不符合规矩,所以她本能地反感。

“罢了。”她出声,放下筷子,“我身子不舒服,你们吃吧。”

她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谢家人都得有表示,纷纷出声问询。

老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用吧,我只是年纪大了,易乏。”

毕竟老夫人多年就是肃着个脸的模样,没人察觉她的不愉,等她走后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老夫人身子本来就没事,回到寿宁堂时辰尚早,还未到就寝的时候。既然睡不下,便枯坐着,坐了一会儿肚子却饿了,嬷嬷便叫人去大厨房要了碗素羹。

老夫人喝了几口后便把调羹放下了,叹道:“果然是年纪大了,明明腹中空空,可面对饭菜依旧没什么胃口。”

嬷嬷劝道:“老夫人,瞧您说的什么话,您若是年纪大了,那奴婢岂不是半截身子入土了。”

老夫人今日心情郁郁,笑不出来,只是摇摇头:“我就是年纪大了,有时候着实是看不透那些小的们心中在想什么了。”太子来谢国公府、皇后赏赐姜舒窈、太子亲自为小吃街撑腰,一桩接一桩的,老夫人不仅脸疼,还疼到怀疑自个儿是否好赖不分了。

“我莫非才是那个讨人嫌的人?”她自言自语着。

嬷嬷闻言连忙垂下头,不敢应声。

胃口不好、心情不愉,再加上年纪大了,老夫人的身子也没有以前硬朗了,记着一件事便反复的琢磨思考,生怕倒头来她才是那个讨嫌的人。

几日后老夫人接到了封邀请众人赏花的帖子。赏花只是个名头,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凑一块儿,聚一聚聊一聊,否则整日窝在自家府里都要憋出病来了。

老夫人虽然没什么兴致,但还是去了,去了以后又开始想心事。她一想事,脸上的神情越发刻板严肃了起来,惹得其他人纷纷交头接耳。

有那眼神精的,想巴结老夫人的妇人见她神情严肃,眼珠滴溜溜一转,搭话道:“容老夫人今儿是怎么回事,可是有烦心事?”

老夫人地位高,是高门主母们簇拥的对象,贵女及笄若能让她插簪,脸上都有光。

她一不开心了,哄着她说话的人一抓一大把。

“让我猜猜,可是你那儿媳又不省心了?”同她年纪相当的老夫人说话就轻松多了,以老姐妹聊天的口吻揭开话题,接下来大家七嘴八舌的附和道,话门子便打开了。

姜舒窈可谓是京中风云人物,耍着手段嫁了谢珣以后,丝毫没有“安分”的苗头,反而越演越厉,码头开市肆、打造小吃街、早食市肆,听起来就让人咋舌。

好好的一个高门主母,为何要身上沾上铜臭味?

正当大家等着看她笑话时,人家不仅没有如她们所想那般失败,反而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自家夫君儿子也念叨着林家的吃食,时不时下值后绕路过去买点吃食回来。

“听说她时常往那小吃街抛头露面呢。”

“你可说呢,她母亲不就是那个性子吗?不过当年林家那群没皮没脸的族人要占了林家的家业,襄阳伯夫人跳出来撑住家业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林家如此富裕,光吃着娘家的老本她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何至于继续敛财?”

“是啊,这种儿媳妇儿真不省心,听说不仅去小吃街逛过,码头也去过呢,真是不懂规矩!”

一群人议论纷纷的,老夫人脸越来越黑。

“嘭”地一声,她将茶盏摔在桌面上。

刚才还七嘴八舌说姜舒窈闲话的人才意识到自己拍错了马屁,连忙垂头,生怕惹了老夫人的嫌。

“好一个不懂规矩,原来你们口里的规矩是用来压别人的,而不是用来约束自身的。”她的目光扫过谁,谁就一抖。

若是此时被她点名道姓说没规矩了,话一传出去,她们女儿近些年议亲都会难了。

幸好老夫人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她冷淡地说了几句后便以身子不爽利为由离府,留下一群人坐在屋内暗自咬牙,生怕有人传出她们嚼舌根惹恼了容老夫人的话柄。

老夫人离府以后并未马上回谢国公府。

这些日子她心头憋闷,出来透透气儿也是好的。

她吩咐车夫绕着河畔转了一圈,最后干脆下了马车,在河边吹风透气。

“你说,她们说的可有道理?”老夫人问嬷嬷。

嬷嬷连忙躬身:“老夫人,您可别往心里去,都是一群没规矩的长舌妇罢了。”

老夫人笑了一声,脸上神情更难看了些:“我往心里去个什么劲儿,我难道不是和她们想的一样吗?”

嬷嬷不敢说话了。

老夫人顺着河畔走,幽幽地道:“规矩?规矩到底是个什么,老了,老了,倒也糊涂了。”

她顿住脚步,站在河畔发呆,嬷嬷在一旁站着不敢吭声,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了,嬷嬷正待出声提醒,却听老夫人忽然道:“林家小吃街位于何处?”

嬷嬷一愣,她家那口子是外院做活的,对外面的事很了解,所以她略有耳闻,答道:“约摸就在这条河的尽头。”

老夫人点点头,道:“走吧。”

嬷嬷一愣:“老夫人可是要回府?”

老夫人摇摇头,慢慢地顺着河畔往前走:“去小吃街。”

嬷嬷彻底傻了,跟着走了一段才反应过来:“老夫人,不乘马车吗?”

“走过去吧。”

老夫人此次去赴宴并未带很多下人,撇开两名车夫以外,就只有一个嬷嬷。两人步子慢,到了小吃街以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小吃街挂起了灯笼,如火龙一般将整条街道映亮,正是热闹时候。

别说老夫人了,就是嬷嬷也不适应这份人来人往的热闹。

老夫人站在小吃街街头,惊讶道:“这就是林氏小吃街吗?”

嬷嬷也很惊讶,她只是知道小吃街生意不错,却没想过如此红火。这么长这么宽的一条街,居然挤满了食客,有一看就是手里拮据的百姓,也有穿着绸缎的贵人,人挤人的,放眼全京城也没有其他地方比这更热闹了。

老夫人也不知为何想要来看一眼,本来说看一眼就走,可这看一眼就被震惊呆了,哪还有来时的想法。

她的目光往旁边移去,旁边有一条略窄的街道,硬生生被收拾出来和小吃街街头衔上,街头架起了长木架,上面挂着硕大的招牌,这么霸道,一看就是林氏的风格。

这条街没有这边繁华,市肆也还未修好,只是摆起了一长街的食摊,但仍然十分热闹。

这条街是新辟出来的,卖的也是价钱便宜的吃食,虽仍有老饕在里面搜寻美食,但来往穿梭的更多是普通百姓。

老夫人想了想,抬脚朝新街走了过去。

嬷嬷连忙在后面跟着。

市肆看着尚可,食摊却是简陋到了极致。

老夫人饿了这么多天都没胃口,可一迈入飘荡着丰富香味的小吃街,居然开始有点馋了。

她转了一圈,看着食摊摊主从一大口锅子里舀吃食出来卖,馋虫又默默地消下去了。

两人绕了一圈,准备走出小吃街,到了街头,忽然被人叫住了。

街头食摊的摊主正巧摊前没食客,见她俩来回一圈没有找见吃食,热心道:“这位大娘可是不知道吃点什么?”

老夫人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接地气的揽客场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摊主见她不答,便以为自己猜中了,抬手指向旁边的食摊道:“不若看看这家鸡汁豆腐串?”

不往自己食摊揽生意,反而推去别家摊子,老夫人出于好奇,没有离开,而是来到了她指向的食摊。

食摊前站着一位衣着简陋的老人家,衣裳洗的发白,双目有些浑浊,鬓发花白,见有食客靠近,连忙道:“您吃点什么,来一碗鸡汁豆腐串?”

她应当有眼疾,落到老夫人身上的目光有些飘,所以离这么近也看不清她身上的布料有多昂贵,不是在这儿用食的人。

嬷嬷自然应当替老夫人回话,但此时看着这位老人家,她一时张不开口。

“我家的鸡汤都是用整鸡熬的,可鲜了。”她口舌不好,不会揽客,看着也不像手上麻利的,所以食摊前一直没有食客,此刻有人来了,连忙打起了精神。

老夫人没答话,她是不会吃街边吃食的。

因着自己的关系让老人家白高兴一场,她心有愧疚,让嬷嬷给她些银子。

老人家耳力差,模模糊糊听到了些字眼,又看嬷嬷给了一大块银子,连忙道:“两碗要不了这么多的钱的。”她转头对旁边食摊的摊主喊道:“惠娘,帮我看看这要找多少铜板呀。”

旁边食摊的惠娘正忙着,喊道:“稍等!”

眼看老人家误会了,嬷嬷正想说她们不是要买吃食的,老人家已经麻利地揭开锅盖动手准备吃食了:“您先坐,桌椅都是干干净净的,鸡汁豆腐串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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