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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外套的冬歌从医务室里出来,坐在贺长生身边。

雪白的灯光从正上方打下来,把人的脸映得刷白。

察觉到身侧的人影,贺长生打起精神来:“你的伤没事……”

不等他问完,冬歌就把贺长生羽绒服的兜帽拉起,盖住了他的脑袋,又略强硬地按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贺长生有点懵,挣扎欲起:“冬歌……”

冬歌声音多了点温度,不像往日冷硬:“伤不碍事。你看,还能抱前辈。”

贺长生不再挣扎了,乖乖靠在冬歌肩上。

路过的加班警员不免多看他们两眼,但两人都不甚在意旁人的视线。

冬歌轻声叫他:“前辈。”

靠在比自己小三岁半的人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冰雪气味,贺长生竟然是格外的安心。

贺长生哑着嗓子:“冬歌,娄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警察赶到前,他们就已经从那些吓破了胆的混混那里听过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们吃了大苦头,怎么敢再隐瞒,痛哭流涕、一五一十的全撂了。

贺长生问冬歌:“他以前从别人手里救过我。为什么他现在会变成这样。”

冬歌什么也没说。

不管是冬歌还是池小池,都体验过这种痛苦到只会问“为什么”的感觉。在这种时候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反倒让贺长生难受。

于是,他一言不发,只隔着一层柔软的羽绒轻轻抚着贺长生的后颈,像在安慰一只无措的小猫。

两道并坐的少年身影彼此支撑着,彼此都想了很多。

而刚抱上贺长生,池小池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061有点担心他:“别勉强自己。”

池小池语气轻松道:“没事,哄孩子么。抱怀里最好了。”

061:“……”唉。

他将部分意识转移到了池小池的外套上,从后面轻拥着他的全身。

大概是开的暖气太足,池小池感觉身上暖洋洋的,暖得几乎叫人想睡过去。

冬妈睡得很早,而冬歌怕她担心,也没有电话联系她,只发了条短信,讲清了情况,让她不要担心。

等冬妈第二天醒来,看到消息差点吓疯了,拉着冬爸风驰电掣地赶去了警察局,恰好等到做完笔录的冬飞鸿一手一个孩子地从公安局里出来。

冬妈扑上来,拉着冬歌又摸脸又摸胳膊,从头至尾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冬歌有点不习惯,羞赧地挣扎:“妈,妈,我真没事。只是有段时间不能做仰卧起坐了。”

确定自家儿子没出大事,冬妈干脆利落地一巴掌呼了上来:“仰卧起坐你个头。这段时间你就给我仰卧着,起坐一次打你一次。”

冬歌:“……”

冬妈刚一背过身去,贺长生就马上伸手,轻轻揉揉冬歌的脑袋。

冬飞鸿伸手招了两辆出租车:“我的车落在ktv附近了,不急着取。咱们先回家,小歌和长生都还没吃早餐。”

冬妈、冬爸跟冬歌一辆,冬飞鸿跟贺长生一辆。

车子发动起来后,贺长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小叔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ktv?”

冬飞鸿系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

061总不好说自己当初怕池小池回去受伤,直接把“冬飞鸿”数据化了出来,就连车都是事后才搬运过去的。

所幸这个小县城的监控系统防火墙不够严密,在冰场到ktv的路上,061监测到了十七个能用的摄像头,便杜撰了一整段驾车的影像,将这一路上的摄像头全部覆盖,以防警察事后调查出问题。

他“喀”地一声将安全带的卡销推进槽里,神态自若道:“冬歌妈妈担心冬歌这么晚回来不安全,叫我等门,我也不大放心,索性出来找你们。……以前冬歌的手机丢过一回。后来我设置了和冬歌手机的安全绑定,可以定位到他手机的位置。”

贺长生只是随口一问,这个回答乍一听也挑不出错漏来,便乖乖点头道:“嗯。”

但061却开始忐忑起来。

以池小池的仔细,不可能没发现自己这点疏漏啊。

而更让他忐忑的是,直到娄思凡在医院里醒来,池小池也没问冬飞鸿他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娄思凡晕了一天多。

醒来时,在无比剧烈的疼痛中,所有人都对他说,好好休养,你这伤不重,能好。

但当娄思凡心急火燎地问,会不会影响自己滑冰,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时,大家却又都闪烁其词,避而不谈。

娄思凡觉得恐慌了起来。

更叫他觉得恐慌的是,贺长生一直没来探望过他。

入院第三天的时候,娄思凡的教练来了。

向来脾气火爆的教练竟然没有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番,而是静静坐了一会儿,跟他聊了些自己过年时的见闻,又说了些适合旅游休养的地点,心平气和得让娄思凡想拿脑袋撞墙。

娄思凡几日来一颗心悬在喉咙口,熬得双眼发红,神经过敏得厉害,眼下又遇到这样的情形,他怎么还能控制得住。

他抓住教练问:“我怎么了,教练?他们都不跟我说实话。您来了,跟我说……”

教练,你骂我啊,为什么不骂我?

教练是受娄思凡父母之托来告知他这个消息的,看着自己这个曾经最为得意的学生,他也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膝盖粉碎性骨折。如果好好休养一年,大概还能有上冰的机会。”

娄思凡完全呆住了。

直到教练离开病房,与等在外面的娄家父母打上照面,才听到病房内有了动静。

娄思凡抓住头发,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声音撕心裂肺,如同呕吐。

娄家人鱼贯进入病房,把娄思凡包围起来,但再多安慰的话,对现在的娄思凡而言也是无用。

渐渐的,他力气耗尽,再也叫不出来了,只剩下哀哀的恸哭。

碰巧在这一天来探病的贺长生站在乱成一团的病房外面,静静看了一会儿,在门口放下果篮,旋即转身离去。

……他知道了娄思凡的感情,但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贺长生再给不了这个曾经的好友任何的体面和温柔。

不再见,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雇佣伤人的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一是因为谋划日久,二是因为后果严重。

但对娄家人来说,这件事却是尴尬异常:

娄思云的手下受命去殴打冬歌,要他一条腿,结果来了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认错了人,被揍的变成了娄思凡。

对这件事,娄家人究竟是追究还是不追究?

事实证明,娄家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瘦猴儿和黄毛都被拘了起来,而那些揍人不成反被挨个点艹的人,为了把自己撇干净,只好把责任一股脑往上头推,说自己是被指使的,被逼迫的。

……互相攀咬,一地鸡毛。

冬歌和贺长生都不打算在这趟浑水里再搅合下去。

他们心力有限,实在不该在这种事情上虚耗下去。

过完十五,冬歌的伤势痊愈,二人坐火车返回省城,着手准备前往芬兰训练的事宜。

而在冬歌离开前三天,冬飞鸿也要离开了。

冬飞鸿的行李很简单,一只皮箱就已搞定。

等他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齐全,便回头问一直看着他收拾行李的池小池:“出国前在一起的最后一餐,想吃什么?”

池小池问:“想吃什么都行?”

冬飞鸿微笑:“想吃什么都行。”不管是澳洲龙虾,鲍参翅肚,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吃的灶台鱼,都行。

池小池说:“我想吃鸡蛋肉丝面。”

冬飞鸿略有意外:“只想吃这个?”

池小池:“这个就很好。”

冬飞鸿穿过皮囊,与池小池清朗的眼神接触片刻,只觉心头又麻又软,哪里还有不答允的道理:“好。”

为显正式,他做了手擀面。

散发着麦香味的面团在醒得恰到好处时从白瓷盆里取出,被擀得跟纸一样薄。

冬飞鸿又切了火腿丝,牛肉丝和鸡丝,务求种类繁多,口味新鲜。

他把火拧开,等水沸腾时,问池小池:“想吃散蛋还是整蛋?”

池小池一直小尾巴似的缀在他后面,接话接得也是顺溜:“整的。荷包蛋。”

冬飞鸿点头,动手从冰箱里取出两只鲜鸡蛋,直接磕进锅里。

敲开第二个蛋后,冬飞鸿定睛一看:“啊,双黄。”

身后人沉默了片刻,开口带笑:“小叔真厉害。”

冬飞鸿失笑,自然回道:“厉害什么。又不是我下的。”

语罢,两人对视。

少年异常认真地凝望着他,那眼神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刺得冬飞鸿脸颊隐隐发烫。

他只以为自己这是被热气扑到脸了,伸手推一推池小池:“好了,这里太热了。出去等,饭马上就好。”

他说马上,就是马上。

不到十分钟,鸡蛋肉丝面便上桌了。

汤面拿一只阔口海碗盛着,手擀的面切得厚薄均匀,丝丝如线,清亮的汤汁上撒了一小撮碧绿的葱末,火腿、牛肉与鸡丝热热闹闹地拥在碗里,摆得很是漂亮。

池小池用筷子拨开面一数,冬飞鸿碗里是一个蛋,自己的碗里,上面卧着一个,底下埋着一个。

他舀了一勺汤,喝下。

冬飞鸿问他:“好吃吗。”

池小池说:“好吃。”

冬飞鸿点点头,叔侄两人愉快地吃完了一餐饭后,池小池洗碗,冬飞鸿继续整理家中物什。

二人谁也不主动提及第二天即将到来的别离,但别离终究会来。

第二天一早,他和贺长生一起送冬飞鸿去机场。

冬飞鸿穿着第一次见冬歌时穿着的大衣,温柔地抚一抚冬歌的头发,温和道:“小叔到国外后怕是会很忙,也不能时时去看你了。”

冬歌微微点头,眼睛却直直盯着冬飞鸿,像是要把他的影像烙入眼底。

冬飞鸿从随身提包里取出一本书,塞进冬歌怀里:“这是小叔答应给你的礼物。你收好。”

那是一部装帧精美的漫画书。

漫画的名字就叫《冬歌》。

将这份准备已久的礼物交给冬歌后,冬飞鸿提着行李,转身走入旅客通道。

贺长生接过漫画,翻了开来。

那个故事很简单,开头是一个进入体校的、练花滑的孩子,在厕所里遇到了校园暴力。孩子解决了困难,一步步向上发展,终至巅峰。

与其说这是一部有情节的漫画,不如说是一本手画的影集。

它的对话很少,记录着简单的故事,生活的点滴,记录着冬歌在舞蹈室里的优美背影,以及他的一次次跌倒,和一次次站起。

漫画的扉页写着一句没有落款的寄语:“给值得得到这本书的人。”

贺长生翻着漫画,满脸歆羡。

而冬歌的表情也相当柔和,嘴角还带着点动人的浅笑。

不多时,冬飞鸿乘坐的飞机准备起飞了。

空姐从通道走过,挨个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走到其中一排时,空姐看到一个靠窗的座位是空的,以为坐在这里的人去上厕所了,便礼貌地询问旁座的乘客:“请问这是您同伴的座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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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乘客摇摇头:“我一个人出差。这儿是空的,没人坐。”

空姐有些纳罕,低头检查了手动计数器,发现这个位置的确是没有人坐。

……可她明明记得本舱是满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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