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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游打量了周围一圈,的确不像是有埋伏,便忍气将那凳子砸放到了地上。

所幸这戏正唱到高处,并没人留意到这边。

“正值朝中多事之秋,柳大人才救驾在御前立了头等大功,怎会如此清闲?”林荆璞袖子里还藏着瓜子,接着磕了起来。

柳佑拱手笑应:“二爷消息实在灵通,宫里都还没传开的事,您在勾栏瓦肆里便知道了。想来这北林寺的火|药从何而来,您也是知道的。”

林荆璞轻侃:“柳大人神机妙算,何必要来问我。”

柳佑将地上的伞拾起,抖落了上面的雨珠,悠悠道:“什么神机妙算,我只是营营苟苟之辈罢了。哪敌得过二爷运筹帷幄,手不提刃,眼不见血,天下便唾手可得。”

“柳大人谬赞。”林荆璞视线又不禁望进他的白发之中,面上有笑,正巧瓜子磕完了,转而掏了几个铜板放到曹游手中:“都洒了,你再去买点来吃罢。”

曹游还警惕地盯着柳佑,半刻不敢松懈。他接过了铜板,闷哼了一声,只好踩着雨水先跑去了干果铺。

林荆璞见曹游走远,又笑道:“这是出好戏。曹氏草堂隐蔽,路不好找,柳大人既寻到了此地,便该多带些人来,以补足在允州的缺憾才是。”

“是首好曲子,奈何世间人只爱听热闹,少有人能静心听这凄转之音。”柳佑闭眸跟着台上的调子轻哼,指节跟着在腿上轻敲了几下。

等这一段唱完,他才睁开眼道,接上林荆璞的后半句话:“说来允州那一日,我还在胡轶的手底下讨生活,仰人鼻息,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儿是邺京,二爷此刻再提往事,便是要记仇了。”

“不记仇,只怕柳大人要来寻仇啊。”林荆璞浅笑道。

柳佑也笑了,两人面上皆是谦和温润,可却像有杀意要从眼底溢出来。

此时台上的武生也亮出了刀剑,翻起了跟头厮杀起来,看得底下的人心中一紧。

顿了会儿,柳佑才道:“鄙人志不在此,曹氏草堂是不好寻,我专程来一趟,是想与二爷做个买卖。”

林荆璞眼皮微抬,不及再与他周旋,柳佑便主动递了张字条过来。

林荆璞也不客气,接了过来看,上头写的是一个地名。

“凤隆坡?”

柳佑含笑应声:“燕鸿于暗中调动走的火|药,全是来自此地的一间库房。”

林荆璞心底微紧,面上却如常,淡淡搁了纸条:“你知道我在查军火案。”

“他要卖军火,火|药得先行一步,这批货正好是我亲调运走的。”

林荆璞打量他的神色,愈发觉得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军火既是由你经手,那你为何得了燕鸿信任,又负了他的信任?你目的是什么。”

柳佑避而不答,只道:“这批火|药已走到了猿啼岭一带,朝廷快些派人去追,还要得回来。”

林荆璞将暖炉换了个面,说:“魏绎在祭坛下没能死成,宁为钧必会要借机搜查。不管凤隆坡那间库房是否真如你所言,刑部早晚也能查到。可惜,你要是早两日将消息递到衍庆殿内,还能衬得你心诚些。”

“不迟,可也不早了。重新加固后的火门枪后日便要出京送往南边,鄙人倒是以为,这消息传递得正是时候。”

林荆璞瞥了他一眼,将那纸条不紧不慢地藏入了袖中,又问:“既然是买卖,那柳大人打算从我这换走什么?”

雨停了,柳佑目光轻漫而不散,顿时将脸上的笑意敛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买卖。吾乃林殷之士,实在不愿三郡受难,二爷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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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天的夜里冷得让人发紧,京郊甚至已起了霜冻。凤隆坡的库房管事马四与朋友出去喝点酒暖肚,可一时贪杯,尽兴时已是头重脚轻。

轮值守夜的时间长,马四还特地从酒肆提了一壶回来。不想老远便瞧见刑部有一队人举着火把,将库房给围住了。

为首的正是宁为钧。

库房的守卫忙上前接他,小声不安道:“马管事,这是刑部的四品——”

听到“四品”,马四便醉醺醺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邺京一抓一大把三品上的大官,区区一个四品便把你吓唬成这模样,出息!”

守卫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心道不好。

马四素日里精明,可一喝了酒就犯浑。再说什么时候喝不好,非要在偏偏刑部查案的时候喝。

宁为钧已走到他面前,拱手道:“这位大人便是这凤隆坡库房的管事?”

“正是老子了!”马四挺胸应得极响,还打了个酒味的嗝。

宁为钧不理会他醉与否,背后还握着马鞭,道:“昨日北林寺被炸毁,有人事先偷调火|药埋伏,意图弑君,邺京与临近三州的火|药都得挨个排查。望管事大人行个方便,我等也好尽早回去交差。”

马四听到了“火|药”二字,脑中激灵了下,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眼,要去拍他的肩:“小大人不急,我路上正好买了壶酒,你我坐下来,慢慢喝,慢慢再查!”

马四这帮人都是当年同魏天啸出生入死的老将士,若是当年魏天啸死得没那么早,要给众兄弟论功封赏,他也好歹能得个爵位。后来因上战场时落下了伤病,腿脚不好,他便留在了这库房中当个闲差。

宁为钧面色肃冷,侧身避开了他:“皇命在身,你先将账簿与钥匙交于我。”

“呵,小大人脾气还挺硬!”

马四喝得有些晕了,扑了个空,气也顿时提了上来,说起了醉话:“凤隆坡库房那可是兵部直属的库房,岂是你说查便能查的!皇上今年几岁来着,还尿裤子呢么?他在老子面前也得敬重三分!除非你拿来兵部调令,要么让燕相与邵尚书亲到跟前下令,老子、老子便从裆里给你掏钥匙哈哈哈哈!”

宁为钧没与他多嘴,当即一鞭子打在了他发福的腰上。

马四腿脚不稳,捂着腰栽了下去。他醉得站不起,脸色气得又红又紫。

宁为钧上前了两步,仍是没与他废话:“刑部查案,违令者斩。”

马四爬不起身,便冲他吼道:“凤隆坡历来存放的皆是喂马粮草,查什么?有什么可查的!”

“是粮草,还是有别的东西,得开了库门才知道。”宁为钧的手握在了佩剑上。

这时,一刑部军官匆忙来报:“大人,这库房附近的草地里,似乎还有遗落的硫磺!”

宁为钧取了那粉末,低头一嗅,又望着地上的马四目露狠色:“查!”

“查个屁!老子钥匙不交……你、你能往哪查……”马四笑着醉瘫了,索性躺在地上要呼呼大睡。

边上的官兵踢了马四一脚,他已浑然不醒,在他身上搜了一番,也并无钥匙。库部的这些守卫也皆是守口如瓶,佯装不知,半点风声不肯透露。

“宁大人,这可如何往下查?只怕真有火|药,也都被搬空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贼人就是要搬,也必然行迹匆忙,”宁为钧目色如漆,摩挲指上的硫磺,拿过了一只火|把,一声喝下:“点火,烧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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