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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立秋。

邺京患病之人日益减少, 魏绎近来有重开廷试的打算。反观三郡人心惶惶,谣言肆漫,内宫与军中每日都有新发病之人,而林珙已病了半月余, 仍不见好转, 也不见病情更重, 只是一日日拖着。

御医每日会诊后,必将前往太后殿内细禀。

姜熹的凤椅摆放在锦屏帷帐内, 前来请安的吴娉婷一同坐在里头。宫人们皆蒙着厚重的面纱, 低目屏息。

御医们沾了病气,不得入殿,跪在殿外答话。

“回太后的话, 今日皇上的肺咳之症已有所缓解,可临近傍夜时又烧了起来,下了两副药仍不见消退。臣等无能,皇上现今是喝得下药, 却难以进食,照此下去再拖延上几日,臣下们便是找出了对症之药,恐怕皇上的身子空耗, 也熬不住啊。”

说话的人是梁复安,已近古稀之年,是大殷御医所的元老,德高望重。八年前邺京被攻破,他跟同伍修贤从邺京来到三郡, 多年来都在为林荆璞打理身子,新帝登基后, 他便负责起林珙的用药。

姜熹不慌不忙,抬眸道:“梁御医要是有了主意,但说无妨。”

梁复安苍白的面色凝重,稍加思忖,还是沉肩道:“太后,此次疫病先盛行于邺京,邺京病患上千人,尚能医治,想来他们是得到了良方。臣一生庸碌,全凭借年岁较长得皇上太后信任,任御医所所长一职, 可想来毕生所学医术比不得邺京良医,实在有愧。故而臣斗胆,想请太后修书于启朝——”

姜熹听言,眼底掠过一道寒光,霍然冷笑道:“朝堂大事,岂可儿戏!皇上尚在病榻中,哀家未治你的罪,怎还有胆子来提这等霍乱朝纲的荒唐事?”

她音容平缓,可在这大殿高位的陪衬下,难免让人不寒而栗。两旁宫人齐刷刷跪下来,请求她息怒。

哪知唯独梁复安益发无畏,磕头疾呼:“臣医术不精,死有余辜!可江山社稷,也当以皇上龙体为重!如今大殷皇嗣凋零,望太后三思呐!”

他身后的数十名御医也贴地而跪,齐声长呼:“太后三思——”

梁复安医术平平,林荆璞经他调理,身子也不见变得有多好,可他的德行人品向来服众,御医所有他坐镇,自是拧成一股绳。

“太后三思!”

“太后三思啊!”

不多久,梁复安额前已磕出了鲜血。

姜熹没让人去扶他,冷漠地看了一会儿。

直至梁复安磕不动,一头栽下,似要晕厥过去,姜熹才叹气道:“梁御医又何苦逼哀家?卿等有所不知,珙儿前年生了场大病,哀家当时带着他四处流亡,未得及时医治,不想从那次起便落下了病根子,生了病总不见好。此次病情反复,也未必全是你们的错,哀家也从未责怪御医所。要真能为珙儿好,莫说是修书,哀家跋涉千里,亲自跪到那启朝皇帝的面前求又有何妨?怕只怕启朝皇帝没那么好心肠,何况便是求来了药方,珙儿的身子也未必就能见好。”

“三郡疫病要是遏制不住,迟早会危及临州与允州的百姓……启朝定不会坐视不理,如若、如若此时我们肯先向他们交好,说不定就能先一步缓住情势!皇上如今危在旦夕,必得先忍一时之气啊太后!”梁复安斜身喘气,言辞激切。

姜熹仍是蹙眉不耐。

吴娉婷见状,拈起帕子,矫作附语:“母后,梁御医说的也不无道理,面子再要紧,总归还是皇上的性命要紧呀。”

姜熹斜了她一眼:“皇上病重,哀家代掌传国玉玺,忙于前朝事宜,无暇亲自在病榻旁照看。皇后若是心系皇上安危,念着夫妻情深,便该替哀家多去看望看望皇上,怎么见你还不如柳太傅去的勤快。”

吴娉婷一时面红耳赤,小声嘀咕:“皇上这病,是见不得人的,臣妾才……”

姜熹训完吴娉婷,心中又闷了一肚子火,摆手道:“珙儿的身子哀家清楚,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诸位爱卿辛苦了一日,就不必再跪着了,先退下吧。”

“太后!”梁复安胸中强撑着一口气,跪着上前了两步,高声劝谏:“皇上的病拖不得!且不说皇上是从太后腹中掉落下来的亲骨肉,大殷亡而不绝,能残喘至今日,靠的正是皇嗣!”

“皇嗣背后都是人命!”姜熹厉声而喝,面上美貌变得刻薄起来:“并非是哀家不想救皇上,哀家比任何人都想保皇上平安无恙,可若是唯一的办法向启朝低头,坏了复国大业,那么皇嗣的命便也成了一文不值的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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